【bodog.one】小城小人物之三：赵老师
Posted on 二月 28, 2021 by Bodog博狗 - 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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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晒到晾衣架上，黑色连衣裙上糊了一层白色的纸沫子，惨不忍睹，心想这不知道是谁口袋里的卫生纸没有掏干净。黯然地取下连衣裙放到水池里，重新认真淘洗一次，眼见的白色慢慢退去，再放入洗衣机甩干。连轴转了十几天，累得头晕眼花，晾起衣服就可稍事休息了，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滴滴”的提示音响起，洗衣机停止了转动。再次把衣服撑到衣架上，那一层白沫又顽固地浮现出来了，明明在清水中淘干净了呀，真是见鬼！黑色的衣服上白色附着物丝丝缕缕污浊不堪，胸前那个装饰图案娃娃的眼珠子掉了一颗，圆溜溜地睁着一只眼诡异地凝视着赵老师，瞬间赵老师崩溃了。感觉自己的生活被一团绞碎的卫生纸蹂躏得面目全非，躺在床上，像一尾搁浅的鱼……
上周模考，赵老师负责对外命题。问进度，制定双向细目表，翻资料，敲键盘；分值、题型、命题形式都要顾及。四天三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敲定一份试题。样卷出来之后再次勘定，稍做修改，认为万无一失了轻点发送，尘埃落定。尚未从自我陶醉的好状态中走出来，某夜晚一条信息翩然而至——“试题上有错误，不止一处。”“不可能吧？！”“明天再说，也可能他们排版错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第二天大清早打开电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作文提示明明是不少于600字咋就变成不少于60字？愚蠢低级又明显的错误，不可饶恕。面见领导，承认错误那是一定的，不争气的眼泪直往下掉。领导一贯仁慈宽厚包容，“以后注意。外面使用试题影响很大。”无需赘言，这是一场事故。中午回到家嚎啕大哭，多日的辛苦不抵致命的错误，更自责愧疚将这份信任辜负。从此谨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准备回家。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椅子，有同学来报告，张事和李非打架呢。赵老师口中抱怨着一刻也不让人消停，赶紧像消防队员一样奔赴现场，上次磕掉门牙的事件还没解决利索呢，可不敢再忙中添乱了。到教室一看，一片狼藉，张事眼镜碎了，眼角裂了一道口子，血糊了一脸，像一只烂西红柿触目惊心。还好是在眼角，不幸中的万幸，要是伤到眼睛里面那就彻底完蛋了。询问过程又牵扯出了郝凡，三个人鸡一嘴鸭一嘴，各执一词一地鸡毛。包扎伤口要紧，带学生打车到了医院，同时通知家长。拍片、打破伤风针、处理伤口，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半。草草拨拉了两口饭辅导孩子写作业。“一杯牛奶，喝了1/3后加满水，又喝了1/2后再加满水，又喝了1/4后再加满水时，杯子里的牛奶与水的比是多少？”虽然赵老师是本科毕业，但不接触数学已有多年，感觉有点生涩。给儿子讲解，总是不明白。于是站起来用手撑住桌子，不由得声音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看孩子还是懵懂。“你究竟是懂了没？脑袋里装的啥？想啥呢？”一屁股坐下来喘着粗气，失去了耐心。“妈妈，你说他们无聊不无聊呀，一杯牛奶喝了不就行了吗？干嘛喝上一点加上水，喝上一点加上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赵老师被气笑了。也是无聊，一看表已是十点多，赶紧洗漱睡觉，明天早上还得早早起床。
2020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早更猛烈一些，下了足有大几寸厚。大概有十几年了没下过这样的雪了吧？“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意是属于别人的，赵老师想的是“飞雪不解意，总把人摧残，”父亲的周年就在这一两天，盘算着怎样才能回了村，再爬上西边的山坡？积雪难消，实在回不去了。夜深人静，赵老师拿着吃的穿的花的一步一滑走在街上，明亮的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赵老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移动的鬼魅。其实要不是心里有事，风景还真的不错，橘黄的灯光映照着厚厚的白雪，雪地熠熠生辉，空气凛冽而清新。找个十字路口背风处，划拉开一块空地，祭奠一番，“丧尽礼祭尽诚，事死者如事生。”想折一根树枝拨弄火，可下了一场雪，潮湿的不行，戴着手套直接下手。此举实属无奈，赵老师是多么想回到村庄，在父母的坟头跪拜，那是她和这个世界联系的脐带。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着一个臃肿而忧伤的中年女人，站久了寒气逼人。小心行驶过的汽车灯光打在身上，又滑过去了，等最后一张纸钱烧完，赵老师欣慰又忐忑。亲人们一定等着呢，在那边也一定会收到，即使路上有人掠走一些也无妨，原来就准备了路上散财的一部分。一步一滑地挪到家，直奔厨房，喝两杯酒再睡觉。彩彩告诉她，睡前喝酒有助于睡眠，一杯不行那就两杯。一个冬天下来，一坛黄酒见了底。
一场雪让人们喧闹起来了。打雪仗，堆的雪人也很风骚。赵老师兴奋的同时又夹杂了一份懊恼。早晨起床起得更早，摸黑出了小区，运气好的时候打的去学校，运气不好就步扛到学校，步行大约需要30到40分钟的时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每天好运气，事实也证明；喜忧参半。中午时间太短，路又滑，不能回家吃饭，带着孩子不是灶上凑合就在外面小饭馆，不论在哪吃饭，都无异于一场肉搏战。必须奋勇前行冲破人群，有好几次座位就在卫生间旁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八天，饭端上来没有胃口，一口也吃不下去，站起来就感觉到饿。回到办公室，四张椅子拼一起，枕一摞书，听楼道里人声鼎沸，眯着眼睛养神，下午精神抖擞去上课。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在人满为患的小餐馆，为一碗饭厮杀的时候，其实后来那场来势汹汹让人封城封村举国隔离的疫情已经在武汉初见端倪，并引起了医生们的关注。好险，活着就好！很赞同朋友圈里的一段话：等熬过这次疫情，去买你喜欢的东西，去见你想见的人，去做你想做的事，别给自己留遗憾，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早上五点半起床，四十五出家门。上午早读带两节课，下午安全课、公共自习、习题课，有一个老师请假，又顶了一节课，一天上了七节课。学校大规模的课堂赛事刚完，还要抽时间做出公众号，必须快，必须新，必须好。赵老师心里默念：努力到无能为力，拼搏到感动自己；向内挖掘潜能，向外创造可能性。晕头晕脑地从电子备课室回到办公室，小姑娘贝贝说，“赵姐，头多会儿不小心蹭墙了？都是白，我给你弄掉……”一摸才知道，哪里是墙上的白，白发丛丛触目惊心已经势不可挡，小姑娘一脸尴尬。曾经长发及腰高跟鞋短裙子的那个女孩子哪去了？华发长裤平底鞋，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和掩饰，这才是赵老师本色。
期末考试了。出成绩了，成绩斐然。放假了，快过年了。心想赶紧收拾收拾家务，平时总是忙，也省得碎嘴婆婆抱怨，“这哪像个女人，饭不好好做，家不好好打扫。”真想怼回去，“我的价值就不是洗锅做饭。”可价值又在哪呢？无非就是个哄娃娃的孩子头而已。
阳台上高高悬挂的连衣裙随风摇曳，像在跳一支舞蹈。很长时间了，早就干透了，一直没有收拾。赵老师拿下来，心想再冲洗一次就可以收起来了，过年有的是新衣服穿。谁知轻轻一抖，那一层白沫纷纷坠落如尘埃中的蝴蝶，黑色的连衣裙崭新光洁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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