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dog博狗新闻报道】
大发扑克|dafapoker|大发在线德州扑克|大发德州扑克策略网站——大发游戏导航(dfyxdh.com)
迈博myball最新网站|迈博体育官网|最好玩的体育直播观看平台——迈博体育导航(mbo388.com)
SOON88顺博|顺博官网|顺博娱乐场|顺博体育|顺博游戏网址发布页——顺博体育导航(shb388.com)
前 言
Hamzah时常懊悔那晚独自去“理疗室”看书,因为得知Sahin的秘密后,他那恼人的失眠症便愈发严重了。
但咕咕安慰Hamzah正是由于他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才使得他更愿意和善良的Hamzah做朋友。
即使有队友不止一次地警告Hamzah:战场上的仁慈没什么用,只会害死自己。但倔强的Hamzah始终坚守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一个关乎他人去留甚至生死的秘密,令19岁的Hamzah挣扎在痛苦和煎熬中。
然而世事难料,这个“秘密”最终还是被永远埋藏在了库尔德的黄沙之下。
·· 01 ··
天上骄阳炙热,大中午晒得人头晕目眩。
午饭后咕咕和几个不值岗的队友本想在宿舍躲清闲,不巧却在此时接到了Yasin的命令:拉着汽油桶去附近的河边为据点储备三天内的生活用水。
虽不情愿,几个人抱怨一番后还是顺从地扛枪上了车。
皮卡从围墙下的阴影中突然窜进了大太阳里,咕咕只觉得周身“轰”的一下,他们以及那辆吱呀乱响的老旧皮卡车仿佛都要被热浪吞噬了。
Sahin的咒骂声在车开出荫凉那一刻就没停止过。
小队友Hamzah抱着枪倚靠着车门,冷漠地盯着Sahin,既不制止也不抱怨。骂累了的Sahin觉得口干舌燥,让Hamzah递给他一瓶水,但Hamzah拒绝了。
Hamzah与David一样出生于1999年,时年19岁的他不善言辞,热情和厌恶都挂在脸上。
身处令人窒息的环境中,Hamzah充分尊重每个人的情绪宣泄方式,但脾气暴躁的Sahin爱飙脏话,虽然他能理解Sahin心里不断堆积的烦躁情绪导致他火气格外大,但对于他无时无刻不在谩骂指责的所作所为,Hamzah实在无法忍受,甚至到了厌烦的程度。
灼人的热浪令咕咕鼻孔干到要喷火,刚抠完鼻子又感觉头皮炸痒,抓头皮时身上竟也跟着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见咕咕一直挠胳膊,Hamzah便倒了点水浇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并告诉他“鸡皮疙瘩在热极了的时候也会出”。
咕咕本以为恼人的炸痒和胳膊上的疙瘩很快就会缓解,但车拐到临近水流的岔路上后,浑身的鸡皮疙瘩和头皮的炸痒反而更严重了。
虽然坑洼的小路摇得人眩晕,但咕咕和队友还是在浑噩间注意到了两具被丢弃在距离水流不远处的肿胀尸体。
Musa自作主张将车停在了距离尸体大约三四米远的道路旁。Sahin对此大为窝火,厉声呵斥Musa“多管闲事”。
在Sahin的咆哮声中,Musa果断熄了火。咕咕和Hamzah也随他一道扛枪下了车。
身后,只剩下Sahin不绝于耳的咆哮声。
天气酷热难耐,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肿胀,似乎先前被河水浸泡过,苍蝇黑压压挤成了团,围着尸体起起落落。根据衣着判断,应该是两具男尸。
“他们是什么人?Daesh(恐怖分子)还是库尔德当地村民?”Hamzah揉了揉鼻子,眉毛拧在了一起。
“谁知道呢,已经烂成这样了,味儿真大。”
其实咕咕很乐意出来运水,在他看来,大热天在河边戏耍算是一种有效解压方式。虽然见惯了尸体的咕咕对眼前场景并不害怕,但不断蹿进鼻腔的腐臭味,当即击退了他来打水的兴致。
“也许是被Daesh(恐怖分子)打死的无辜库尔德人,也许是Daesh,从着装来看应该不是YPG(库尔德男子自卫军)的战士,还有一种可能就是Daesh打死平民后抛尸到这里。”Musa分析尸源时一直用右手捂着口鼻,左手则不停绕圈驱赶成群结队的苍蝇。
“你简直是在放屁,Daesh虽然蠢但不是傻,那群胆小鬼绝不会冒着被爆头的风险把尸体扔到库尔德人的控制区来。拜托别再为了两具无名男尸在这多费口舌。依我看,他们就是被同村人处死的‘同性恋’,或者强奸犯、抢劫犯。”
原本在车内发泄不满的Sahin不知何时下的车,他说话一向口无遮拦,调侃尸体更是信口拈来。
“能不能别这么说,这是对死者的亵渎。”
Hamzah没有抬头看Sahin,但语气明显不悦。
“小鬼,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吧。我警告过你,它不该被用在一堆烂肉上。”
Sahin毫不在意地抬起手臂遮太阳,话里话外不带一丝怜悯。在他眼里,死了的人就是一副腐臭的躯壳,所谓的灵魂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我建议快点去上游打水,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今天真是晦气,我发誓接下来两天绝不会用今天打的水洗澡,这简直就是被污染的泡尸水。”
在毒辣的太阳光下站了没两分钟,Sahin的后背就被汗水浸湿,他骂骂咧咧地返回到车身投下的阴影中,拽起衣服不停抖动着试图让自己凉快一些。
Sahin的咒骂声断断续续,除了中途他口干舌燥灌了几口水,就一直在骂脏话和抱怨。
Musa懒得搭理Sahin,掏了掏耳朵突然凑近咕咕低声道:“看吧,我早就说过他得了一种不说话会死的病。苍蝇和尸体的腐臭味都没能让他闭嘴。”
咕咕笑了笑说了句“同意”,Musa随即朝他做了个“出发”的手势,扛起枪便往车里走。咕咕拍了拍Hamzah的胳膊暗示他该前往下一目的地了。
然而转身走了好几步后,咕咕再回头时发现Hamzah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嘿,快走!”咕咕喊了一嗓子。但Hamzah无动于衷。
“我们不该就这么走了,要么把他们埋了,要么把他们移到主路上确保能被其他人发现,就算这些你们都不愿意做,至少应该通知长官或者附近村民来收敛尸体。”背对着大家的Hamzah突然开了口。
咕咕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隔着几米远的Sahin就炸了锅。
“你这混球是在开玩笑吗?这里每天要死多少人你难道不清楚?又不是没见过尸体,比他俩更惨的死人到处都是!Fuck,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吧,你能保证他们身下没有跳雷吗?”
Sahin暴跳如雷,咕咕觉得如果不是他和Musa在场,Hamzah免不了会挨顿揍。
“Hamzah,国际纵队因为随意移动尸体尝到过惨痛教训,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咕咕适时接过了话茬。他明白Sahin虽然说不出什么好话,但在处理尸体这件事上做的并没错,他也赞同Sahin所说的“战场上的仁慈和善良并不能改变什么。”
·· 02 ··
从亲眼目睹第一具尸体到无数具尸体,咕咕逐渐把随时碰见尸体当成了“习以为常的小事”。久而久之,现实的残忍和无奈也让他像大多数老队友一样麻木到看淡生死。身处炼狱,连队友的尸体尚不能完全入敛下葬,两具无名男尸,就更显得无足轻重。
可惜Hamzah并不能接受这种“非人道残忍行径”,将所有持这种想法的队友都划到“冷漠的自私鬼”一列。
“别生气,日落之前要赶回去,在这里闻臭味只会耽误时间。”见Hamzah的胸脯因为气愤而上下起伏,Musa用枪托捅了捅Hamzah的后背。
Hamzah沉默了几秒开始挪动步子往车边走,但仍然在赌气。他的步速很快,上车后,狠狠摔上了车门。
Musa重新发动了皮卡,他和Sahin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但一直不说话的Hamzah却失落到了极点。
两具尸体逐渐消失在了车身后,Hamzah始终紧抿着嘴唇。
或许是觉得不公平,或许是觉得咕咕他们三个太过自私,不管旁人如何逗趣,Hamzah都像没听见般一语不发。
拉水的行程还算顺利,除了路遇尸体的小插曲外,他们并没有遭遇Daesh的骚扰和偷袭。
然而直到返回据点,Hamzah都深陷自责和痛苦无法自拔,显得越来越焦虑。对于他的这种表现咕咕也不感觉意外。
由于很多队友都患有PTSD(战后应激综合症),情绪以及行为异常都属正常表现。且这种病发作时毫无征兆,任凭意志力如何强大都无法控制当时的行为举止。
咕咕认识的每个队友都患有不同程度的PTSD,就连大家最敬重的老大哥Rafiq也曾一夜被噩梦惊醒多次。咕咕清楚记得他睡在老大哥临铺,有天深夜隐约发觉Rafiq坐在床垫上不说话,屋内黑暗无光,他迷迷糊糊起身询问Rafiq“是否还OK”。然而老大哥忽然转身,用力掐住了咕咕的脖子。
运水回来那晚,Hamzah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床垫上看书助眠,而是怔怔坐在宿舍门口的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咕咕出去洗漱时,他一个人抱着枪喃喃自语,直到咕咕洗完衣服,Hamzah依旧面无表情地窝在椅子里。他的目光穿过院子,一直延伸到了门外。
在看到Sahin和其他队友说笑着进了院子后,Hamzah倏然变了脸色,原本呆滞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和愤怒。或许是注意到了Hamzah表情中的不友好,与他擦肩而过时,Sahin也停住了脚步。
他瞥了一眼目光冰冷的Hamzah,收起了嬉皮笑脸,似乎想对Hamzah说几句他最擅长的脏话。但或许是碍于咕咕在场,最后Sahin小声嘀咕了几句,朝Hamzah竖了下中指快速进了屋。
鉴于两人白天有些小摩擦,咕咕唯恐情绪不稳定的Hamzah控制不住愤怒导致枪走火,便在Sahin转身时眼疾手快地将Hamzah的枪口扳至朝天。但这次Hamzah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静,既没有用语言还击,也没有拉动枪栓。
咕咕还是不放心,便又检查了一遍保险。在此期间Hamzah始终若有所思地靠墙坐着,没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Hamzah到底在想什么,咕咕还是递给这个小队友一根烟,尽量用他能接受的方式聊起战友间的趣事来。作为年长的队员,咕咕试图转移Hamzah的注意力,同时缓解他对Sahin的敌对情绪。
半根烟的功夫,Hamzah脸上隐约有了笑意。不知不觉间,两人感兴趣的话题随第二根烟的点燃,转移到了Yasin身上。
不料咕咕刚说起自己前两天用了Yasin的刮胡刀刮腿毛的事,院子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正是Yasin。
咕咕夹烟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距离较远,Yasin不可能听到咕咕和Hamzah的对话内容。但咕咕自己心虚,低头将烟嘴扔在地上踩灭。Yasin与他打招呼时他也只是稍微抬了下头,尽量避免有眼神交流。
但Yasin进屋前,还是叫了咕咕和Hamzah的名字。他摆手示意咕咕和Hamzah都进去集合,表示“有事要问大家”。
宿舍内烟气弥漫,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万宝路”的味道。
烟味浓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而屋内的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笑。
“各位,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们。”
Yasin拍了拍手,屋内人的注意力瞬间齐刷刷聚集在了他身上。
·· 03 ··
Yasin将枪立在墙边,清了清嗓子:
“Alang接到了女兵长官的电话,YPJ(库尔德女子自卫军)队伍里一名阵亡女兵的尸体缺失,怎么都找不到。她们想询问近期外出巡逻的人有没有见到女兵被炸断的左脚。”
“残肢找不到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有些阵亡者尸骨无存,有些只剩一只手或者一条腿,大部分遭到炸弹袭击的人都凑不齐完整躯体。女兵长官是白痴吗?不然怎么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天啊,有没有见到一只左脚,她是在开玩笑吗?”一名队友模仿女兵的声音和动作重复了Yasin的语句,原本十分严肃的询问经队友这么一闹转瞬就变了味儿。
Sahin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Yasin啊,你又不是第一天上战场,怎么像个毫无判断力的新兵一样来替别人传话?你要理智,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尤其还是这么愚蠢的事。”盘腿坐在床垫上的Sahin在Yasin眼皮下毫不顾忌地开了罐啤酒,嘴角扯出的笑一如既往欠揍。
Yaisn喜欢女兵长官Eva已不是什么秘密,时常被Sahin作为空闲时的谈资拿来开玩笑。
“根本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么简单。”Yasin苦笑着解释:“阵亡的女兵是YPJ的狙击手,当时安全屋内只有她一个人。Daesh发现她的位置后发射了火箭弹,导致她下肢被炸毁。但收集尸体时大家发现她其他部位都在,唯独缺了左脚。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说左脚一定是被炸碎之类的话,但事实应该不是这样。女兵们个个身经百战,她们怎么可能弄错同伴的尸体到底应该是什么状态。我没有见过她的尸体,总之我得到的消息就是女孩的左脚没有被炸毁,而是……丢失了。”
戏谑的笑声戛然而止。
在库尔德的日子久了,咕咕他们都知道女兵们已经把找齐阵亡战友的尸体列为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尤其是未婚女性的遗体,任何部位的残缺,她们都像有强迫症般绞尽脑汁进行修补。
咕咕曾在医院见过医生替女兵缝补损毁的躯体,目的是让她们完整。
后来咕咕才明白,即使女兵们找齐同伴尸体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但每个人都会为了队友的体面和尊严毫无怨言地花费时间和精力做这些。这是活着的姐妹对逝者的崇高敬意和美好祈愿。
咕咕自认为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不知从何时起,即使听到一个英勇生命逝去的消息,他竟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短暂的平静过后,起初拿女狙击手之死开玩笑的队友嘴里都像灌了胶,措辞良久才内疚地表示“不该冒犯英勇的女孩”。
“没关系,我只是来问问,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见到的。”
Yasin叹了口气,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后准备离开了。
屋内又恢复了烟雾缭绕的状态,队友们饶有兴致地聊起了女兵残肢丢失事件。或许是因为话题敏感刺激的缘故,所有人都没了睡意,全都如侦探附体般一本正经地猜测起“谁是偷尸体的贼”。
“看Yasin的严肃模样,应该是没说谎,可能真的丢了。”Musa将脱掉的袜子扔在枕头边,出于对死者的尊重,说话时刻意省略了‘女兵的左脚’这个前缀。但所有人都能听懂他话中之意。
“这里野猫野狗很多,说不定是被它们叼了去。”
“除了Daesh没有人对她的尸体感兴趣,既然狙击手独自在狙击点待命,Daesh应该不会贸然来狙击区域送死,就算有一两个蠢货来了,可能会被她击毙,应该没机会偷走一只左脚。”
搭话的队友低倾着头,说话时一直用手抠脚趾缝。
“说得对,就算Daesh侥幸绕路活着来到狙击点,她们炸死姑娘后为了替其他Daesh复仇,一定会用辱尸和毁尸的手段,把头颅割下挂在车上或者拍成视频来警告我们。但只拿走左脚,不合常理。”
“这样看来,还是猫狗叼走尸体的可能性最大。”
话题虽沉重,但由于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队友们从谨慎到亢奋,越聊越起劲儿,恨不得个个都变成福尔摩斯,迅速查出“案件真相”。
“可笑,你们什么时候看到过这里的猫狗啃食尸体?我说过,它们都是素食主义者!”Sahin戏谑的眼神在队友们脸上游移,每句话都混杂着笑声,断断续续从他嘴里不合时宜地挤出。
他越笑越大声,直到前仰后合,大家都没弄明白笑点在哪儿。
刺耳的笑声令咕咕对Sahin这个人厌恶到了极点,他心中笃定:但凡是个人,他若是人性尚存,都不会在谈论死者时笑得如此放肆。
其他队友的脸色也沉了下去,虽然大家都选择沉默,咕咕依然能觉察到或许他们那一刻的想法跟自己一样,那就是拽着Sahin的领子结结实实给他一拳。
Sahin一如既往地无视了大家的愤怒,慵懒地用手撑着身子,晃动着手中的啤酒罐。
“Bastard(混蛋)!”门口终于传来骂声。
发声的人是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Hamzah。
他立在门口,麻木地凝视着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Sahin,眼神中有种冰冷的压迫感。Sahin起身时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
他穿上鞋朝Hamzah走近,两人都露出阴狠和冷酷的眼神。
Musa和另一名队友同时预感到事情不对劲儿,顾不上穿鞋眼疾手快地拦住了Sahin,但暴脾气的Sahin言辞激烈,挥舞着两条爬满纹身的胳膊,试图击打Hamzah的头部。
一向温顺少言的Hamzah也爆发了。
“你这个混蛋一定想不到我能听懂西班牙语吧?更想不到半个月前你和你表弟通话时我就在理疗室,而且根本没有睡着!”
咕咕第一次目睹Hamzah以怒吼的方式发泄愤怒。
他说出的这番话竟像劈头泼下的冷水,瞬间将Sahin嚣张跋扈的气焰浇灭。原本挥动着的大花臂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倏地垂了下去。
与此同时,被咕咕挡在身后的Hamzah往前走了一步,以便能更好地凝视Sahin眼中的惊恐和不安。Sahin方才的嚣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他犹豫了几秒,眼中的戾气继而褪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语言较量上从不善罢甘休的Sahin竟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宿舍。
“怎么回事?什么电话?”Musa的脑子反应很快。
“没什么。”Hamzah被忽然涌出的怒火憋到满脸通红,压下火气后回到自己床铺上,掀起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不愿再跟任何人交流。
Hamzah和Sahin的反常表现让大家恍然意识到两人之间一定有难以言明的秘密,但由于近来Hamzah的PTSD反应较为明显,再去刨根问底实在不妥。Musa告诉大家“该知道的时候,Hamzah自然会告诉大家,没必要在他神经紧绷的时候去刺激他”。
争吵过后,Hamzah和Sahin接下来的相处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般风平浪静,两人好像较上了劲儿,本就不可调和的矛盾进一步升级,逐渐发展到了Sahin不管去哪里,Hamzah都会寸步不离的地步。
指挥官对此焦虑不已,却又束手无策。
大家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缓和两人的紧张关系。
渐渐地,咕咕从他们各自反常的表现中瞧出了端倪。
由于Hamzah和Sahin经常发生口角,大家自然而然把Hamzah针对Sahin的行为举止定义为年轻人的感情用事或情绪不稳,导致他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潜意识中的针对和报复。但对于Sahin去哪儿Hamzah都会想方设法跟随的举动,咕咕觉得这并不是单纯因为Hamzah意气用事或者心胸狭隘。
这种刻意针对,更像是对Sahin的一种“监视”。
·· 04 ··
大大小小的战斗应接不暇,国际志愿军的紧张和疲惫并没有因为一两场小范围内的胜利得到改善。困顿中,Hamzah与Sahin的拉锯战依旧在持续。
顺利攻下ISIS控制区的一处重要据点后,向来干热的库尔德,又刮起了沙尘暴。
风没完没了地肆虐了整夜,直到咕咕起床,也没有停歇迹象。那天咕咕醒得很早,除了风声搅扰,还因为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要给Hamzah一个惊喜。
战场上,队友们的身份信息真假难辨,咕咕很少问及这些大家都在竭力掩盖的隐私。奈何咕咕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Hamzah对他很是信任,两人接触没多久,咕咕就得知了这位小队友的真实姓名以及出生年月。出于对这份信任的感动,当天轮值做饭的咕咕,决定尽己所能,为19岁的Hamzah亲手做一顿别出心裁的生日餐食。
厨房里可使用的蔬菜并不多,虽然提前酝酿了很久,脑海中搭配了数十个食谱,待实际操作时,咕咕最终只能向食材妥协。
厨房里可私用的食物只剩两个紫皮萝卜和十几枚鸡蛋,任咕咕如何绞尽脑汁,也只能做出一盘朴实无华的萝卜炒鸡蛋。
沉睡一晚的Hamzah几乎没有翻过身,直到咕咕准备好早餐,他还像先前一样蜷缩在被窝里。
咕咕不相信Hamzah在汗臭和鼾声夹击之下还能睡得着。因为判断不出蒙着头的他到底有没有醒,咕咕索性拽开被子,叫Hamzah起来活动筋骨,顺便吃点东西。
被忽然叫醒的Hamzah睡眼惺忪,警觉地问咕咕“是不是有紧急任务”。咕咕没回答,笑着把鞋拎到他床头,摆手让他赶紧起床。疑惑间Hamzah立刻翻身坐起,眯缝着眼睛赶紧把衣服往身上套。
压在他衣服下的书整齐地堆叠在枕头边。短短十几天的功夫,Hamzah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有读书助眠的习惯,但这小半个月,咕咕再也没见他摸过书。
然后,咕咕带着Hamzah去了一间不常用的屋子,里面有桌椅和铺盖,被大家称为“理疗室”。压力太大时,需要独处的队友可以来这里调整情绪。
因为没有其他餐食,桌上那盘萝卜炒蛋格外引人注目。咕咕做了个“请”的手势,让Hamzah在桌子旁落座。
“Happy Birthday,My Brother!”咕咕说这句话时心潮澎湃,他在那一刻惊觉自己竟学会了如何给予他人关爱和慰藉。
Hamzah盯着那盘奇怪的萝卜炒蛋愣怔了许久,回过神后,再看向咕咕时两汪眼泪已经涌满了他的双眼。
“天啊,我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没想到你竟然记得我的生日……Kendel,你记得我的生日……”
Hamzah眼眶通红,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激动之余用中文说了“谢谢你”。他话音刚落,眼泪紧跟着就淌了下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对自己说汉语了,听到久违的母语,咕咕在那一瞬也忽然难过得想流泪。
两个强压感伤的男人互相安慰着拥抱了对方。在残酷的战场上,这种敞开心扉的拥抱弥足珍贵,因为每次兄弟般的相拥,都可能成为此生最后一次。
或许是压抑太久的缘故,那天Hamzah的话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他扒拉着萝卜炒蛋,讲述了许多事。
Hamzah的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新的家庭,跟随爷爷奶奶生活的他饱尝孤独滋味。他在煎熬和窘迫中长大,只能用读书麻痹掩盖自己的脆弱。他曾遭受严重的校园暴力,也因为不会搭配衣服总被同学们嘲笑。
“自从穿上了这身YPG的军服,我再也不会因为不会搭配衣服而被嘲笑和侮辱了。我爱死这里了,我要留在库尔德,永远留在这里。”
Hamzah嘴里塞满了食物,因为皮肤太白的缘故,哭得双眼和鼻子都红到发亮。咕咕递给他一瓶水,提醒他“生日当天掉眼泪不吉利”,Hamzah对中国传统文化很感兴趣,听咕咕这么一说立刻抹了把脸,话题旋即被转移到了风水和古谚语上。
咕咕不禁感慨,他十九岁了,好像瞬间变成了成熟的大人,一盘萝卜炒蛋吃得比蛋糕还香。然而在咕咕宣布生日宴结束,起身回厨房刷盘子时,Hamzah又突然面色灰暗,恢复到了先前焦虑恍惚的状态。
咕咕折返回来,静静陪他坐着,想等他情绪稳定后再走。
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但当Hamzah再次看向咕咕时,说出的话让他全身被一种颤栗般的寒意浸透。
·· 05 ··
“是Sahin偷走了女狙击手的左脚。”
咕咕听完目瞪口呆。
虽然咕咕清楚Hamzah和Sahin一定有事隐瞒,却没想到如此可怕。
Hamzah说他的奶奶是西班牙人,所以他能听懂西班牙语,但这一点,Sahin并不知晓。患有PTSD的Hamzah入睡困难,没有值岗任务的夜晚,他就躺在床垫上强迫自己看书。等睡意来临书从手中自动跌落,他就能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但有天晚上他在空闲的“理疗室”看书看到很晚也没能睡着,熄了灯后,只能躺在备用床榻上发呆。
然而此时,窗外传来了刻意压低声音的说笑声。
黑暗中人的听觉是最灵敏的,Hamzah安静躺着,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外面的声响。说话的人应该是在跟家人朋友通电话。
后方据点离镇子不远,而且有2G信号,每个队员基本都有备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也很正常。门外的人说的是西班牙语,根据声音和语言Hamzah听出是Sahin。电话那头似乎是Sahin的表弟,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家常,但当Sahin笑着炫耀自己已经收集了很多手指骨和脚骨的时候,Hamzah脑袋“嗡”地一下,震惊到无以复加。
Sahin说,他趁别人不注意会切下尸体的手和脚,埋在特定的地方等它们腐烂到只剩骨头。回国时他会想办法偷渡入境,回头经过加工,这些由手指骨节和脚趾骨做成的“人骨工艺品”在黑市上一定价值不菲。他不停炫耀自己巡逻时发现了一个女兵被炸掉了左脚,当时情况混乱,大家都手忙脚乱地救援伤者,他利用国际志愿军的身份顺理成章加入到了救援任务中,并顺利“拿”走了女兵的左脚。
血好像“轰”地涌上了头。
咕咕已经记不清当时他骂了多少句“狗娘养的”,只记得他狠狠抠着那张边角破损的桌子,因为用力过猛,掰掉了大半块桌子角。
关于Hamzah和Sahin之间的矛盾根源,咕咕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Alang或Yasin?”咕咕敲着桌子,愤怒到了极点。
“我跟Sahin一向不合,平时相处中因为小事多次起争执,如果我去告发他,长官们只会认为我是恶意攻击或报复。况且当时Yaisn并没有说有女兵丢失左脚的事情,我又怎么证明当时Sahin不是在吹牛?前段时间在水边看到那两具尸体,我其实很想说服你们合力埋掉,因为如果暴露在地面上,我害怕Sahin晚上又去切他们的手指或脚趾!”
Hamzah看着咕咕,无奈地摇了摇头。
Yasin通告女兵的不幸遭遇后,Hamzah曾想过向Yasin坦白憋在心里的“秘密”,至少说出来他能变得心安理得,不再彻夜难眠。但意识到同屋还有两个西班牙队友,Hamzah最终选择压下这个秘密。
“Sahin不是什么好人,打电话时他说的是西班牙语,但他并不知道队里除他们三个西班牙人之外,还有第四个我懂西班牙语。如果告发他,他只会怀疑另外两名队友,根本想不到是我。但我不能做间接伤害别人的事,作战时打黑枪Sahin绝对能干得出来,如果他被揭发,死的会是那两个最无辜的西班牙战友。因此Yasin来过之后,我只能尽量寸步不离地监督Sahin,让他不再有机会做这些变态的恶事,除此之外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Hamzah烦躁不安,说着便痛苦地抓挠起头发来。
咕咕再也无心抽烟,眼前不断闪现着Sahin挥刀剁下男人女人和孩子尸体的手指的场景。人性的恶已经突破他能想象到的下限,他愤恨于Sahin的这种做法和被世人唾骂的Daesh到底有何区别。
当时咕咕恨到咬牙切齿,痛骂过后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教训Sahin并且剁掉他的一根手指作为惩罚。但这一切想要实施又谈何容易,如今再揭发Sahin的恶行,只会把与他摊牌的Hamzah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已经错过了告发他的机会。我们并不清楚Sahin把尸体缺失部位都藏在了哪里,没有证据的话,事实也会变成诬陷。”
·· 06 ··
一连好几天,咕咕与Hamzah有相同感受,那就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看到Sahin。被安排和Sahin一起值岗时,咕咕就谎称自己脚扭了。
那段时间Sahin在哪里,咕咕就尽量避开,甚至觉得和“变态”呼吸着同一个屋内的空气,是件极其耻辱的事。
掌握别人的秘密并不是件轻松的事,自从得知Sahin的所做所为,咕咕害怕自己哪天阵亡了,也会惨遭Sahin毒手。咕咕不止一次地提醒Hamzah,如果他真的死在Sahin前头,千万记得盯紧Sahin,他绝不能“死无全尸”,更不愿被做成“人骨吊坠”被别人戴在脖子上把玩。
或许是两人的抵触情绪太明显,有天中午刚过饭点,Musa端着一盘切碎的烤馕来到宿舍,进屋就问咕咕和Hamzah“到底怎么回事,天天在屋里躺着,像得病了一样没精神”。
Musa算是“自己人”,彼此十分熟悉,咕咕从兜里摸了半天,找出最后一根烟递给Musa,说“我们没病”。当时实在憋得慌,咕咕头脑一热,当着Musa的面把Sahin的恶行数落个遍儿。
本以为Musa会和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一样震惊,但对方显然没把Sahin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
“别相信他说的,尸体都是大家一起搬运的,他哪有功夫切掉别人的手和脚趾。如果得逞了那么多次,难道大家都蠢到发现不了吗?更别说女兵的尸体是许多YPG的姑娘们一起搬运的。”
Musa咧嘴笑着,整理起床铺来。
“女兵丢失尸体那天,Sahin正好去巡逻了!”Hamzah见Musa根本不当回事儿,着急得站了起来。
“去是去了,又不是他一个人执行巡逻任务。这混蛋最擅长说谎,说不定只是为了在表弟面前显得自己多么厉害,才编了这些荒唐故事。”
Musa对有关Sahin的一切指控不以为意。
“你一直替他说话,巡逻那天他的搭档该不会是你吧?”
Hamzah话带讥讽,语气有些生硬。
“是我又怎么样?你是不是怀疑我们合伙做了那些事?OK,如果你是这么想,拜托快点去告诉Alang和Yasin吧。”Musa的脸色很难看,或许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将折叠好的床单狠狠丢在了地上。
“这件事可大可小,你说出来就要做好承受相应后果的准备。YPJ(库尔德女子自卫军)一定不会放过Sahin,Eva的暴脾气我们都领教过,也许Sahin会被她一枪爆头。另外Hamzah你已经跟Sahin摊牌,你怎么又能保证战斗中Sahin不会放黑枪打死你?”
“还有,你和Kendal(咕咕)关系很好,你也能保证Kendal不受牵连吗?”
即使生气,Musa对整件事的分析也是有理有据。
待Musa走出宿舍,咕咕冷静梳理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揭发Sahin后的利弊。他劝Hamzah对于Sahin的事不要太过执拗,因为至今没法证明他的确做了这些变态的事。其次是对于Musa,没有证据时伤害的话绝不能脱口而出。
Hamzah想了想没说话,但点头表示赞同。
咕咕和Hamzah抱膝坐在床垫上,开始回忆大家一起经历过的所有战斗和突袭。咕咕说不管Sahin做了什么,抛开固有的偏见和指责,他们还是应该感激Sahin在战斗时总会冲在最前,他曾为了掩护战友身受重伤,为了救援平民奋战整夜。
残酷的战场上,能并肩战斗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至少活着的时候,不该因为这些事影响战斗状态,越发萎靡不振。
一番促膝长谈后,Hamzah和咕咕的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再看到Sahin时,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抵触。
夜晚的库尔德热气散去,镇子依旧没有安静下来,但平素的嘈杂似乎变得模糊而遥远,偶尔还能听到有人歌唱当地的民谣。
咕咕睡觉前习惯去队友值岗的楼顶抽根烟,那晚他刚踏上楼梯,屋顶就传来了忽高忽低的合唱声。歌声一点也不悦耳,完全属于野腔野调,对耳朵也是种折磨。咕咕加快步伐想上去制止,走到楼梯口时他改变了想法,因为并排坐着唱歌的人,正是Hamzah和Sahin。
后记
在一次ISIS突袭国际纵队据点的战斗中,对方发射的炮弹击中了据点其中一个射击口。防御墙的砖块瞬间炸裂四溅,在楼顶作战的Sahin被巨大的弹片割掉半个头颅,连带着左肩和胳膊一起掉落到了一楼。
Sahin前一秒还在说话,后一秒血渍飞迸,再无开口机会。
战斗激烈,所有人由于枪膛过热无法射击,协助作战的阿拉伯队友提着砍刀冲出去,想要抢夺Sahin掉在一楼的半侧尸体。而楼顶的队友为了保护Sahin的尸体不遭受二次破坏,合力将留在楼顶的残余部分拖到了楼梯口。
那一刻,没有人记得Sahin说话有多毒舌,只记得他是与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战斗结束后,屋顶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Sahin的鞋子和头发。
而那所谓的“秘密”,也随着Sahin的离去,被永远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