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dog.one】大毒枭说坐牢是最赚钱的生意,他在监狱年入1000万|老友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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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网上有个问题挺让我好奇,因为这辈子可能都不知道答案——在监狱,最宝贵的物资是什么?

有人回答,是5.5元一包的香烟。但马上被回复:普通犯人抽烟机会少得掰指头算,平时只有组长有一直抽烟的资格。

还有人装内行,说是要用消费额度去换的方便面,但也不对:一层楼只有一个饮水机,烧一次大约只能打20杯开水,唯有监区老大才能想泡就泡。

说到这里你可能也发现了,监狱里最宝贵的根本不是物资,而是权力。

我有个叫何俊义的朋友,他蹲了近两年监狱,发现越是这种封闭环境,人们越看重权力,会想方设法讨好上级,欺压弱小。

然而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特殊的“大哥”。

此人在囚犯里只手遮天,然而却厌烦这种状态:天天当大哥,我真的腻了!

我问何俊义为什么要记录这个大哥。他说:“我能在这个人身上,看到监狱里比权力更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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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狱的第一个中秋夜,斌哥就让我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大哥”。

我们领完月饼后,走出饭堂打算回监室。穿过空旷的篮球场时,突然感觉气氛不对劲——在身后不远处,跟着一群人。他们默不作声,不紧不慢地跟我们保持着稳定距离。

我紧张起来,暗暗捏紧手中的月饼。

在监狱里,一包方便面、一个鸡蛋甚至一根香烟,都有可能引发抢夺暴力,更别提一年只能吃一次的月饼。我现在有点后悔以前怎么不多吃点。

篮球场里安静得让人发毛,我紧张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斌哥,他却镇定自若地目视前方,背着手迈着标志性的八字步。我没那么沉得住气,暗暗打算着那些人要真上来抢,就直接给他们,二对多实在没有胜算。

然而想象中的抢夺并没有发生。那群人跟着我和斌哥一路走进监室,忽然两三步冲到斌哥床前,动作极快地放下月饼,然后扭过身子就跑。床面瞬间堆满了月饼。

我呆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间无法理解。

中秋节月饼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刚领到手时,大家都兴奋地讨论怎么吃,有人说不舍得吃要留着,有人打算一个月吃一个,最奢侈的说要分四天吃完。

现在居然全送过来了!

而他们还没有跑出去,监室就响起斌哥不容置疑的沉喝:“拿走!”他们停住了动作,局促不安地相互看了几眼,然后红着脸拿回自己那份月饼,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斌哥见我一脸困惑,对我说,那些都是江湖中人,把他当做大哥。好东西都要供奉上来,这是江湖规矩。解释完,斌哥莫名吼了一句:“去他的江湖规矩,这大哥我当腻了!”

直到很久以后,我总算获取了他的信任,才知道,比起所谓的当大哥,他在这个监牢里,要实现一个更牛逼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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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哥和监狱里任何一位大哥都不一样。

不,要我说,他和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我第一次进监室见到他时,别人都围在一起聊八卦,他却光着上半身独自坐在小板凳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一份平整摊在床上的报纸,背上那条长长的刀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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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谁也不认识,闲着没事干,于是走到他身后问能不能借份报纸看。斌哥回头看了我一眼,从旁边那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最底下抽出6份递给我:“新到的,别弄乱。”

我赶忙道谢,接过报纸翻了翻,发现是《参考消息》,还是按日期排好的。

我读着报纸直到半夜也没睡着,期间看到斌哥提着一瓶沐浴露路过,有些诧异。我们的标配是2.5元的香皂,一般人可用不起23.5元的沐浴露。

果然,第二天进车间做劳动改造的时候,我就看到斌哥穿上了黄马褂。穿黄马褂的都是组长,犯人中食物链的最顶层。

监狱的车间生产流程跟普通工厂流水线差不多。犯人将劳动产品上交给生产线组长,生产线组长再把产品交到质检组,由质检组判断产品是否合格。如果产品不合格,就被退回重做,犯人还会受到参加体能训练、扣除消费额度等惩罚。

斌哥掌管质检组,他说你好就是好,说不好你就完了。可以说他是掌握了其他犯人的“生死大权”。

我们上厕所、喝水都要集体行动,而组长可以在车间里随意走动。斌哥的个子不高,肚子鼓得像个西瓜,踱着不规则的八字步,双手握着水杯悠哉地走来走去,不时对着别人指导两句。

简直不像是来坐牢的。

他朝这边走来时,我打了个招呼:“嘿,大哥。”斌哥皱了下眉头,慢慢踱步到我旁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没啥,就是想告诉你,报纸晚上还。”他没接话,点了点头就面无表情地走了。

晚上我去还报纸的时候,看到他依然坐在小板凳上看报,这次看的是《环球时报》。监狱里大部分人喜欢看玄幻小说,很少有人看时政新闻,而且订报纸挺贵,大家有钱也宁愿多买几包烟。

相比之下,斌哥“不俗”的爱好让我觉得这个人有些高深莫测。

然而没等我去一探究竟,他早先一步盯上了我。

有天,我正在车间劳动,斌哥突然出现在身后,轻轻拍了拍我肩膀,说:“走。”

我满是疑惑,起身跟在他后面,渐渐被带向那个人少的角落。

我等了好一会儿,心里揣测不安,眼看着斌哥慢慢转过头。

紧接着,他问出了那个让我大跌眼镜的问题:“产生经济危机的时候,钱都去哪儿了?”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昨晚在报纸上看到经济危机的报道,不太理解。我觉得你可能懂,就想问问你。”他小声说着,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斌哥等半天不见我说话,有些失望:“没事,当我没问,回去吧。”

我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我在组织语言。嗯,是这样的,钱的本质是信用,信用足的时候… …”

我噼里啪啦地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知识都倒出来,生怕他误认为我在敷衍。斌哥听得入神,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浮出微笑。

“这样说你听懂了吗?”我满头大汗地终于讲完了。

“大概懂了。”斌哥点点头,突然又问:“你什么文化程度?”

“专科。”

“嗯,我初中没读完,有很多地方不懂,以后还要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我一定尽力。”我虽然对自己的知识储备没信心,但也不想得罪他。

斌哥没让我白白浪费半天时间,讨论完经济危机后,他带我回工位,开始教我缠线。我们的劳动是给电压器缠上电线,很费力气,我每天都被搞得头大。

斌哥将每个技术动作拆解成6个步骤,一步一步演示给我看,教得很仔细,一目了然。末了,他扔下一颗定心丸给我:“你有什么困难的,随时找我。”

斌哥走后,坐在我对面工位的阿华略带羡慕地说:“你跟斌哥关系挺好啊,他一般不跟人聊天的。”我于是好奇地向阿华打听斌哥的来历。

“他很出名的,以前是我们县的老大。脾气暴躁得很,贩毒的时候单枪匹马跑到山里跟买家要钱,被人拿枪指着脑袋都不怕。他打架特别不要命,抡起刀说砍就砍,整个县城里的混混看见他都要绕道走。”我想起斌哥背后那条长长的刀疤,有些发怵。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那个案子很轰动,新闻都报道了,当时缴了几千万赃款。喏,小宋和董娃都是他的同案。”阿华指了指远端的两个人。

“他们原本是3个贩毒团伙,结果董娃挑起事,要整小宋,警察收到消息,不仅抓了这两人,也顺藤摸瓜逮住了斌哥。”

听阿华的意思,斌哥是被董娃和小宋之间的恩怨牵连进来的,而且,董娃是导致他们三人落网的罪魁祸首。我瞄了眼刚刚阿华所指的董娃,心想他惹了斌哥,日子肯定不好过。

监狱这种封闭空间,太适合报仇了。 

但我再一看斌哥,依然认真地研读报纸经济版。我对这人更加好奇了。

我不明白他一个曾经的黑社会老大,初中都没毕业,现在不急着报仇,反而对经济学这么感兴趣?

从那时我就隐隐猜测,斌哥是不是在预谋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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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之后,我常常在一旁观察斌哥。

但我越看越疑惑,从没见过谁坐牢坐得像他这么逍遥自在。

他账上的钱从没有小于1万块,抽的烟是中华,奖励菜一次不落,洗澡、吃饭从不用排队。但不管有怎样的优待,监狱跟外面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可斌哥却非常自得地享受着这一切,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出去。

我们平时的消费额要用劳动产量来换取,除此之外,积极劳动还可以争取减刑。其他人都尽可能多做,但斌哥却每天在车间里闲逛,能让别人干的,自己绝不动手。还说在监狱干活没啥意义,随便应付就好,散散步能舒坦身心。

而最让人奇怪的一点,是他完全不恨牵连他入狱的董娃。

小宋和董娃的恩怨延续到了监狱里,平时就针尖对麦芒,而监狱里物资匮乏,资源的争夺异常激烈,俩人常常因此互相针对,暗流涌动。

有一次,他们因为抢夺饭堂里一个看电视的座位,终于把冲突摆到明面,激烈地对骂起来。两人各自的小兄弟都握紧了拳头,一时间剑拔弩张。

大家都认为斌哥会站在小宋一边,于是都站在了董娃的对立面,饭堂里瞬间分成人数差距巨大的两群人。小宋有恃无恐地跟董娃对峙着,一边时不时瞄向人群之外的斌哥。

过了一会儿,只见斌哥拨开人群,走到两人中间。他抬手指指右边,下命令一般地跟小宋说:“去那儿坐下。”然后又指向左边,跟董娃说:“你去那。”

斌哥的声音不大,气势却死死压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小宋和董娃都不敢开腔,气鼓鼓地散了。然后斌哥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坐下看电视。过了一会儿,警官来到饭堂,将斌哥喊到外面的操场。

透过玻璃门,我看到警官递给斌哥一支烟,两人边抽烟边交谈。一般只有犯人给警官敬烟的份,我从没见过警官给犯人递烟。

烟抽完,斌哥回到饭堂。我好奇地问他警官说了什么。

“没啥事,就是叫我管住他们两个。”斌哥回答,接着又说,“不好整。小宋一直叫嚣着出去了也要弄死董娃,这股恨意我压不下。”

我见斌哥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忍不住问:“那你呢,你恨不恨董娃?”

“不恨,我还得感谢他。”斌哥平静地说,“如果不是这个案子把我扯进来,我迟早得被判死刑。”

原来,斌哥很久以前就明白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能长久,想金盆洗手。可他尝试做生意却失败了,加上自己也有毒瘾,总是无法脱身。他心里有预感迟早会被抓,以他犯下的罪,大概率会判死刑,至少也是无期。

而被董娃和小宋的事情牵连,却提前引爆了这事,同时给了斌哥充足的时间转移赃物和赃款。

结果,他只被判了15年,并且没有被没收财产。

斌哥觉得自己这次坐牢赚大发了。

他是“二进宫”,按照之前的减刑经验,最差的坐三天减一天,最好的坐一天减一天。也就是说,顺利的话这次15年的刑期只需要坐8年左右。

出狱时,他才四十多岁,手里还有千万资产。

8年时间换几千万,值了。

斌哥觉得这是命运给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也借这次机会下定决心,出狱后就拿着那笔钱,正经做生意,体面过生活。

他说:“就像做个好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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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到“做个好人”这句话从斌哥嘴里说出来时,我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在监狱里有个潜规则,哪怕你再忏悔,也不会随便说自己要做好人。因为会被人嘲笑。不过这里也没人敢嘲笑斌哥。

往后一段时间,我跟斌哥越来越熟,得以更近距离观察他。

斌哥跟之前的所有江湖关系断了来往,不参与任何纷争。但仍然有很多人把他认作大哥,时常拿烟和零食到我们监室里来“孝敬”。

斌哥拒绝了很多次,有一次他实在烦了,一脚把来送方便面的新犯踹趴在地上,揪住新犯的耳朵吼:“你是个人,不是条狗!”

他好像真的在身体力行地做一个“好人”。

普通犯人的劳动任务很重,平均每天要做1万次有效动作才能完成。

很多人的技术动作不标准,就导致产量不高,质量也很差,常常被退货并受罚。

斌哥对自己的劳动不上心,却喜欢在车间里观察别人,看到谁动作不正确就去矫正。他教得很仔细,反复演示,务必让对方理解到位。车间的450个犯人中,有200多人都得到过斌哥的帮助。

那次送月饼的事情,就是由这帮人自发组织的。

大部分犯人都在牢里得过且过地混日子:白天劳动,晚上回来洗漱、吹牛之后倒头就睡。大家都觉得坐牢的时间就是被浪费的,什么事情都要等出去了再说。

而斌哥却每天晚上都要看《参考消息》、《环球时报》等。他是为了跟上外面世界的步伐,想出狱后开个报纸上常常提到的“投资公司”,好好利用起自己意外保住的财产。

所以他时常拿着报纸问我一些经济概念,后来还在我的建议下订了一些财经类的期刊,即便他连GDP是什么都不一定懂,还是每天认认真真地读。

在斌哥想象的未来画面中,自己应该西装革履,坐着劳斯莱斯,出入高档写字楼,后面跟着一帮操盘手。

然而现实往往不如想象美好,很快,一次打击敲碎了斌哥的美梦。

2017年,斌哥第一次申报减刑,却刚巧碰到最高院执行了关于减刑的新规定。在新规定中,重罪犯人的减刑幅度被大大降低,而且申报条件比一般人严格得多。

减刑结果下来的当天晚上,斌哥没有照例翻报纸,而是坐在床上捏着《裁决书》,呆呆地看着那句“减去有期徒刑6个月。”

过了半小时,斌哥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冲到监室门口,发疯一样地拍铁门,大声喊:“狗日的!董娃!你整惨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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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监室的小宋听到斌哥的嘶喊,也跑到自己监室门口起哄。其余5个监室也纷纷响应。一时间,整个楼道里铁门“梆梆”作响,各种国骂此起彼伏,矛头一致对准了董娃。其他楼层听到动静也闹了起来,整个监区被敲打铁门的声音所覆盖。

局势眼看着就要失去控制,楼道守夜犯差点哭了,赶紧摁报警器向警官报告,然后跑过来哀求斌哥不要闹了,会出大事的。

斌哥没有理他,睁大双眼,兀自拍铁门嘶吼叫骂:“董娃!明天老子要弄死你!”

几分钟后,警官赶到,把喧闹压制了下来,然后走到我们监室门口,招呼斌哥,安慰了他几句。

第二天,斌哥喊我跟他在车间散散步。路过董娃工位的时候,董娃背对着我们,把将头埋进工位,假装没有看到斌哥。但发抖的身体和紧紧握住管子的右手暴露了他的恐惧。

但是斌哥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走远了。我正有些奇怪,却听见他叹了口气:“作孽太多了,总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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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刑的事情只是让斌哥消沉了几天,不管怎么样,钱还在,不亏。

他的首要任务变了:保证自己出去之后有命花钱。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斌哥一改平日老神在在的姿态,开始积极劳动、锻炼身体。每晚都要练一小时——仰卧起坐、俯卧撑、拉筋,花样百出。后来甚至照着书开始学八段锦,一招一式舞得有板有眼。

饮食上则每顿饭从满满一碗减为拳头大小,购买的零食从饼干方便面变成了纯牛奶和茶叶。甚至为了省钱买牛奶,不再抽中华,而是抽10元一包的云烟,数量也控制在每2天1根。

他还开始看医学方面的书籍,每当我见到他捧着《教你如何不生病》的时候,都非常怀疑他能不能看懂。

几个月之后,斌哥的变化惊人。从原来的大腹便便变成了肌肉结实的壮汉,一次可以做上百个俯卧撑,双腿甚至能劈叉成160度。

但一次监区改制又打乱了他的节奏。

2018年8月,连我和斌哥在内的100多号人被转移至一个特殊监区,9月底,我们回来以后,斌哥的“好日子”却一去不返了。

我们的劳动任务不再是缠线,变成了给少数民族犯人进行中文普及。民警把犯人分成两拨,文化程度在高中以上的做教育岗,负责教学,其他人则是后勤保障,也就是打杂的。

我做了教育岗,而斌哥成了后勤。

虽然他还是组长,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花钱大手大脚,也没能力再教人干活,事实上这个名头已变得可有可无。

监狱是一个很现实的地方,斌哥没有了权力,大家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到10月份,天气转凉,洗澡房每天晚上8点放热水。100多个人轮流用12个喷头。 

那天晚上,斌哥早早脱光了衣服,捧着洗脸盆到洗澡房。按以前,他一到就会有人主动让出位置来。结果这次大家都没有让开,还不断让教育岗的人过来插队。

天气很冷,斌哥在一旁等得瑟瑟发抖。

那晚回来以后,斌哥每天看书的时间更多了,不仅是看那些健身书籍,还看起了唐诗宋词。

他似乎想要证明自己不靠武力和权力,也一样能被人看得起。

没几天,斌哥就申请要去教育岗工作。新来的警官对斌哥并不熟悉,觉得很诧异,当场叫他背《静夜思》和《望庐山瀑布》。

斌哥早有准备,磕磕绊绊地背完了。警官听他背得别扭,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让他晚上跟着一起听课,看他的学习情况再决定。

我每天早上6点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拿着笔记本坐在床上学习,半夜也常见他还躺着背书:“人之初,性本善……”

到10月底,曾经口口声声“不想再当大哥”、“要做好人”的斌哥,终于能完整背出《三字经》和《弟子规》。

警官安排了一场试讲课。课上,斌哥白话中穿插着文言文,满口之乎者也,竟还有些夫子的味道。

试讲课后,斌哥如愿以偿,正式上任教育岗。

或许按照这个结果下去,斌哥哪怕出狱时已经老了,但还会有健壮的身体、足够的学识。再加上那一大笔钱,他损失的也不算太多。

减刑结果不如意以后,就一直在努力“拼搏”的斌哥,现在终于稍稍能喘口气。而他不知道这短暂的喘息,竟只是为了让他有力气迎接更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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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斌哥打电话回家,从家人口中得知:“你儿子偷了家里的1万多元,全买了游戏装备”。

斌哥懵了。在他印象中,自己还没入狱时,儿子原本还很乖的,现在初二了,虽然跟着爷爷奶奶住,但前妻也时常去看望,不至于没人管,怎么突然就学会偷钱了?

斌哥问我:“是不是因为我坐牢,给孩子造成了心理扭曲?”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跟他说下次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可以跟孩子好好谈一谈。

为了准备跟孩子的通话,斌哥开始看《论语》,看到书中有用的句子就抄下来,在旁边备注自己想要跟孩子说的话。半个月下来,竟然写满了一本笔记本。

我觉得他有些太夸张了:“电话才10分钟,哪说得了那么多。”

斌哥苦笑了一下,说:“有备无患嘛。”

元旦节傍晚,斌哥迫不及待地拨通家里的号码。然而那通电话并没有达到预料中的效果。孩子对斌哥的长篇大论反应冷淡,从头到尾都是“嗯”、“嗯”、“嗯”,连一句反驳和埋怨都没有。

斌哥讲到最后,一直跟孩子强调:“想花钱就跟爷爷奶奶拿,家里不缺钱,但是你一定不能学坏……”孩子依然只是“嗯”了几声。

他想让儿子当个好人。

但他发现,自己好像没资格,更没底气去像个普通父亲那样教导了。

挂掉电话后,斌哥拉着我连抽了5根烟。

“是不是来不及了?”

“孩子还没定型,未必的。”我怕打击他,没有说出心里的实话。

斌哥摇了摇头,又夹起一根烟:“我是个失败的父亲。”

没过几天,斌哥突然问我:“练什么字体见效快?”

我说自己练过行书,斌哥就让我教他,说想写信给儿子。“我的字太丑了。”

斌哥练了10多天的字后,终于开始动笔了。我们白天没功夫,到了睡觉时间,按规定每个人都要躺在床上,除非是上厕所或发生紧急事件才能下床。

于是我和斌哥只能等别人都睡了,跟守夜人打个招呼,然后搬小凳子坐在床边安静地写,说话轻声细语。

监室里本来灯光很弱,大部分的光线还被上铺挡着了,我们得趴得很近才能看到纸张上的字。

写信的过程中,斌哥在手边准备了小练习本,写到拿捏不准的字句,就先在练习本上描出来,问我是不是这样写,笔画对不对,语言通顺吗,孩子看不看得懂。

打了7次草稿后,信终于写完了。这是斌哥坐牢几年来第一次给孩子写信。

我们的信在寄出去前都要给民警看一遍,为防止看不过来,民警要求长话短说,所以我们一般都只写两三页纸,可斌哥这次写了整整11页。不知道他的儿子会不会有耐心读完。

而信寄出后,斌哥也并没有轻松起来。

他原本觉得自己哪怕身在监牢,也能把握住很多东西。可现在的境遇,却让他觉得失去的越来越多。

他开始害怕。自己来不及“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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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来不及了。

给儿子写信没多久后,斌哥就收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

弟弟说老人家在走之前,一直呢喃着要见斌哥最后一面。

得到消息那天,斌哥拉我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聊了很久。他说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法庭上,父亲原本浓密的黑发那时已经变得稀疏花白。

什么叫蹲监狱?就是你老爸在外面死掉了,你也不能去看。这就是蹲监狱。

斌哥红着眼眶,不停念诗:“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他曾经还为自己躲过死刑、保住财产而沾沾自喜,现在才终于看清,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时间。他已经错过了一切。

法律或许饶了他一命,可现实没有。

自那开始,斌哥看起了佛经,看完总问我:

 “人这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对家人好,做正经的工作,这很难吗?为什么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斌哥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

2019年2月,我就要刑满释放了。教育岗中,我带的班成绩是最好的,警官本打算安排一个本科学历的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斌哥知道后,竟主动申请接替我那个班。

警官怀疑他不行,但没把路堵死,让斌哥讲一堂课试试看,并交待我去旁听。

课的主题为“慎终追远”,斌哥讲课时的表情很肃穆,声音凝重。

“各位同改,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是因为分不清善恶、不懂法律么?不对!是因为我们有侥幸心理!”

“有人说法律不给我们做好人的机会,说这句话前先扪心自问,你给自己机会了吗?”

一堂课讲完,全场肃静无声。只有斌哥“砰砰”地锤着自己的胸脯。

我听完课后,脑中浮现斌哥当初一直问我的那个问题:“做个好人很难吗?为什么我做不到?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我觉得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监狱里的课堂,老师和学生都是半吊子,没人真的把学习当回事,顶多做做样子。而那堂课后,竟然有个学生把斌哥的话全部抄录下来,写了篇深度感悟,被监区领导看见了,大为赞赏。 

斌哥接手我的班没几天,监狱就进行了一次考试。一般来说,带班老师都会把试卷提前看了,再各种明示暗示帮着学生作弊,争取拿个好成绩。因为学生成绩好的班,老师会得到加分和物资奖励。

而斌哥却十分严肃,试卷到他手上,他就直接发下去,然后跟监考的人说,不允许学生作弊,否则他们更懒得学习了。

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老师。

那段时间除了上课,斌哥还开始帮别人写信。监狱里的信件只允许使用汉语,所以很多少数民族学生找他帮忙写家书。

斌哥来者不拒,边翻唐诗宋词边写,总是先写一遍,然后读给寄信人听,再一起研究、修改,写到半夜三更。

他常常跟别人说:“你们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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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要离开监狱的时候,斌哥也终于彻底从梦中清醒了。

满刑当天早晨,斌哥拿出1包玉溪,说请我抽满刑烟。我问他剩下的日子有什么打算。斌哥说:“争取多减刑,早点回家。”

我打趣道:“然后出去做个霸道总裁?”

他苦笑着说了句“屁裁”,然后迷离地看着监区大门,说:“出去后,我想开个小卖部,又能挣钱,又能待在家,挺好的。”

临别前,斌哥用力地抱了抱我,嘱托我替他回家看一看家人,然后转身向监室走去,他要去上课了。

出狱之后,我跟斌哥的弟弟联系上,听他说了一些情况。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很不好,管不了孙子。家里不缺钱,可是因为斌哥坐牢的关系,一家人在镇子上并不受待见,不敢招摇。弟弟在国企的工作也因此受到影响……

他用坐牢换来的千万财产并没有让家人过得多好。

回来后我给斌哥写了封信,把情况如实都告诉他。斌哥没有给我回信,只让弟弟给我带话说:“知道了。谢谢。” 在写下这篇文章的几个月以前,我在网上看到公示消息,斌哥又减刑了5个月。看来他还没有放弃。

后来,我履行承诺,去了一趟斌哥的家。而在他的那栋豪华别墅里,我却感受到了另一种凄凉。

他家是一个独栋天地楼,欧式外形在小镇上非常显眼。我到时,只有斌哥的母亲在家。

那份判决书下来之前,斌哥满心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家。而判决书下来后,他只是跟弟弟打了个电话,说可能比预计迟几年,拜托弟弟照顾母亲和儿子。

而“几年”是多少年,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进他家看了看,卫生像是许久没有打扫了,雕刻精细的红木沙发上也铺着一层淡淡的灰尘。只有挂在客厅墙上的遗像框异常干净,黑白分明。

斌哥的母亲年纪大了,不喜欢说话。她知道我是刚出来的,却也没有问我斌哥在里面的情况。

去斌哥家的那天,他的母亲弯着腰坐在家门口的红木凳子上,呆呆地看向远处的公路尽头。

我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也不愿问,只是握着老人家的手,陪她看了一整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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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何俊义并不相信,斌哥说的那句:“做个好人”。

这时的他说要做个好人,只是掩耳盗铃。他所憧憬的“好人生活”,不过是想攥着大钱,到外面做安全的生意。

那些剩下的罪责,斌哥觉得没被揪出来,当一切没发生过就好。

不过命运没给这个机会:他儿子前途尽毁,父亲死时也无法送终。重点是,他还不能顺利减刑,等出狱后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何俊义却觉得,斌哥遭受了这些惩罚后,才可能真正变好。“这样他才会知道,出去了再变好,就来不及了”。

斌哥也已认清现实,尽管没机会再教育儿子,但至少自己能多读一些书,告诫那些同犯学生们:“你还来得及”。

我觉得这句话不仅适用在监狱里。其实人的一生也有许多事情,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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