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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张燕回国已经半年有多,直到现在,只要有人提到缅甸,她仍会全身惊悸,那一个月中缅边境的生活,让她不堪回首。
经过我多次的努力,张燕接受了我的采访。叙述中,张燕的情绪时而激动,时而悲伤,有时还泪流满面。
以下是张燕的自述。
一
我叫张燕,今年45岁,湖北武汉人。
2018年,老公赌博输光了所有存款,还欠下一百多万高利贷,羞愧难当,选择了轻生。
为了帮老公还债,我转掉了用血汗打拼来的制衣厂,经朋友介绍,找了一份制衣厂的主管工作,工作地点是缅甸仰光。
2019年2月,我和另两位同事一起从广州乘飞机来到仰光。我上班的公司是一家香港企业,承接欧美制衣加工,我管理平车部,工资每月1万6,是国内同等职位的双倍。
总体来说,工厂待遇还可以,年终双粮,一年可回国两次,如果不回去,公司补给双倍工资。
两年多的时间,我没回过国一次。开始不回是想节约开支,不回去不花钱不说,还可多拿半个月工资,我们回去的话,有半个月带薪假。后来疫情爆发,想回也回不了。
我一心想挣钱,心无旁骛,工作特认真,所以工厂上司对我很是认同。我很节约,从不乱花钱,想到背井离乡出国,无非是为了挣钱,所以对自己很苛刻,非必要开支我坚决不花。
两年多,我存了四十多万元。儿子刚研究生毕业一年,在北京上班,他对我说,他以后会在北京买房,到时接我去北京,咱娘俩在北京生活。
我知道北京的房价高,生活水平也高,虽然儿子的工作不错,工资也还行,但能帮一把是一把。
我就想着能在厂里多干几年,攒下一些钱,也能给儿子减轻点压力。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疫情期间,很多意外随时发生。
2021年8月5日,吃午饭的时候,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头有些发热,还有点轻微的咳嗽。我以为是普通的感冒,没有在乎,吃了点感冒药,继续上班。
到了第二天早上,身体极不舒服,嗓子生疼,肺部感觉有火一样,喘气有一种压迫感。
预感到自己中标了,马上向工厂老总说了自己的症状和感受,工厂立即通知当地防疫部门对我进行检测,并采取相关措施,将我隔离起来。
六个小时后,结果出来,阳性。后来确诊我为轻型感染者。
厂里没有送我去医院,而是将我隔离在宿舍区最后的一间房子里,一日三餐由煮饭的缅甸阿姨将饭送到我的隔离房门口,等阿姨走后,我才能开门拿饭。
防疫部门给我配备了一大堆叫不上名字的药,药的外包装写上1、2、3、4,按他们的指示先吃哪种后吃哪种。
那时,我并不恐慌,我身体素质很好,相信自己会好的。
我向送饭阿姨要了个热水壶,除了按时吃药,将送的饭吃得一粒不剩外,我就拼命地喝水,一天要喝好几壶烧开的水。
渐渐地,我不发烧了,喉咙不痛了,肺部也舒服了。
二
从隔离开始到结束,我一共被关了26天,经过7次的两天一检,次次被检结果都是阴性,我才得以被允许解除隔离。
虽然解除了隔离,可同事们却视我为异类,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我们吃饭是八位同事一桌,只要我一上桌,其它几位同桌便会迅速夹几筷子菜走开,搞得我好不尴尬。
不仅中国同事如此,上班时,那些缅甸工人也对我很戒备。开早会时,原先对我很亲近的缅甸组长,离我远远的,眼神中还透露出一股不信任的神情。
我沮丧极了,真没想到自己信心满满地走出隔离房,却遭受到如此冷遇。
过了几天,厂里人事经理找我谈话,表面上一口的关心话,可我听得出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我自己提出辞职。
看来这工作是干不成了,当天我就写了辞职申请。没过一个小时,我的辞职申请就得到了批准。
人事部通知我,让我先在宿舍待着,等厂里为我买到回国的机票,我才可以去做核酸检测。回国是要出具72小时有效核酸检测报告,才被允许登机的。
过了三天,机票到了,是9月12日晚上10点,从仰光到成都的航班。
到了11号,厂里派车送我去做核酸检测,当天检测,第二天上午8点前拿到结果,然后厂车送我去机场,一点不误事。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行李,只等着厂车送我去机场。可左等右等,等到9点多,不但没等到厂车,反而等来了当地防疫部门的人。
人事经理告诉我走不了了,昨天的核酸检测是阳性,今天防疫部门的人是来重新检测的。
我想不通为什么,难道我又复阳了?我不知该说什么,心情简直糟透了。
也是怪了,第二天的检测结果却是阴性。我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为难我,回国这么艰难?
我已辞了职,现在在缅甸工厂就是个多余的人。好在公司还行,除结清工资外,还补给我两年半五次未回国的双倍工资,另外再补了一个月工资,并按国内14天隔离时间,补了每天300元的隔离费。
我一筹莫展,一个人在宿舍里刷手机,不自觉地刷到云南。这时我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既然空中回不了,那我可以走陆路回国呀。之前听说过,有中国人从陆路回国的。
我打电话给人事经理,他当即说可以,其实他也是想甩掉我这个包袱,虽然我辞职了,但还没离厂,有事他还是要管的。
第二天他就帮我买了仰光飞密支那的机票。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草率的决定,让我度过了惊魂的一个月。
三
9月13日,上午11点,我乘飞机到了密支那。密支那机场离云南腾冲猴桥口岸一百五十多公里,我用自己蹩脚的缅语谈好了一辆车,送我去猴桥口岸。
为了安全起见,我邀请同机的一位中国女人同行,她是在仰光做生意的,想回国买不到飞广州的机票,也想从陆路回去。
三个多小时,我们才来到靠近猴桥口岸的边境。到了我才知道,疫情期间,关囗每天只允许5个中国人过关,缅甸人一律不允许入境中国。
我怪自己太大意,没有先把情况弄清楚,就匆匆决定。
同行的女人见过不了关口,找了一部车送她回密支那机场,乘机回了仰光。
我询问什么时候可以过关,边检人员看了看我的通行证,说最少都要半个月后。
我看了看边境的荒山野岭,问边检人员哪儿有住的地方。他指了指不远处,说那个地方可以住。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离边境口岸大约五六百米远的山坳里,有一片帐篷,帐篷外有人在走动。
走到帐篷处,见到大部分帐篷都住了中国人,我一问,原来都是准备从这里过境回国的。他们也是办好了过关手续,只能等着从这回国。
我问这个帐篷怎么住,有个热心的中国女人,带我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个缅甸人面前,说这些帐篷是他们搭的,出钱给他们就可以住了。
我问多少钱?女人回答我说,一个帐篷住4个人,包吃,每人每天300人民币,先交半个月的,多退少补。
我心里一沉,这么贵,又是帐篷。我问哪里有旅馆?女人说,有呵,去密支那!
看来我只能住这儿了,可在与那两个缅甸男人交涉的时候,他俩借口现有住了人的帐篷,都住满了4个人,要为我单独新开一个帐篷,但我必须要交两个人的费用。
讨价还价之后,最后每天减去100元,以每天500元的价格成交。我交了半个月费用,合7500元人民币的缅币。好在我在仰光换了一部分缅币,本来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想不到居然这样用上了。
来到安排的帐篷前,我目测到帐篷区在两座山的山坳里,大约有四十多顶帐篷,我的这顶帐篷在山坳深处,帐篷后面便是荒山。
看到离人员集中区有点远,我心里不由得有点慌。但那两人说只有这顶了。
掀开帐篷门,看到里面有四张床,床上没被子,只有一床凉席。见到有床,我心里略微安稳了点。在我的想象中,应该是没床开地铺的。
可是,晚餐却让我的心情降到冰点。下午6点,那两个男人开着一辆破三轮,车上装满了快餐盒。
在他俩的吆喝下,大家排成一队,领着一人一盒的快餐。等我走到时,差不多已有一半人在吃了。我领到快餐,打开盒子一看,半盒饭,几条青菜,而且那饭菜明显有一股焦糊味。
那些早来的中国人,可能已经习惯了,狼吞虎咽地吃着,不一会便吃完回了帐篷。我强忍着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丢掉餐盒回了帐篷。
这一晚,我不知怎么度过的。前半夜,迷糊了几个钟,到了凌晨两点,觉得好饿,起来拿出带的零食填了下肚子。
这时,山坳里静得瘆人。想到我一人住着帐篷,又离中心区有点远,心里很是发怵。我找了根木棍放在身边,抱着双膝,就这样坐到天亮。
四
天亮后出了帐篷,我发现外面静悄悄的,心想他们都还在沉睡吧。这种环境是不可能有厕所的,我四周看看没人,就走到帐篷后面的小林子里方便。
我也不知道哪儿有水,方便完后,我拿着毛巾和牙膏牙刷,四处寻找水源。找了一会,在离帐篷四百米左右的路边,有一个不大的水塘。
洗漱完之后,在回去的路上,陆陆续续有人拿着毛巾和牙膏牙刷,走向水塘的方向。
原来大家都在那洗口洗脸,这里没有别的地方有水,我想大家洗澡也在那里吧。
还真是,下午晚些时候,我在外面散步,就看到有人在水塘边洗澡。后来,和我帐篷很近的一个女同胞告诉我,大家洗澡是有时间规定的,女人在下午二点至四点,男人是在下午四点半至六点半,这段时间是不可以有异性去到水塘的。
大家都很自律,没有人破坏这个自发形成的规矩。
这个地方大约住着180多个中国人,虽然每天无所事事,但大家很少说话,只有那些同一顶帐篷的四个人聊聊天。不知道大家提防的是什么?我有时走过那些帐篷时,听到里面有小声的说话声。
这样子的戒备,我一个人住,自然就极少有人找我说话聊天了。
帐篷里没电,那两个帐篷出租人,每间房子每天给一根蜡烛,但蜡烛是要出钱的,5块钱人民币一根。嫌贵的话也不能不要,每晚发一根你必须接受。
至于手机充电也要收钱。那两个缅甸男人每天晚上回去,将中国人交来的充电宝带回去充好,第二天送中饭时带来,每充一次收费20人民币。他们不直接收手机,只收充电宝。有的人没有充电宝,只好出500人民币托他们买回来。
充电费用太高,大家只能省着用手机,尽量少开机,少用电。
听说离边境最近的缅甸村庄有近十公里,那两个男人有一定的势力,不然也不可能在这搭帐篷出租,做这种相当于抢劫的生意。
这两人也有点本事,有的人手上没有了缅币,他们手机也下载了微信,用微信收人民币。既然有本事收,就一定有本事兑换。
我怕发生意外,就分几次从手机银行将钱大部分都转给了我儿子,我儿子问我转给他干嘛?我说由他保管。
天天都是那样的饭菜,看着想吐,但肚子饿,只有闭着眼睛吞下去。即使吃完,也吃不饱。吃了饭要喝水,也只有花5元人民币,买他们那种廉价的瓶装水。
每天有5个中国人过境回国,而又有新来的住进帐篷。我和那个缅甸人提过,希望和人合住,可他们就是不安排,也许我一个人交两个人的钱,好赚。
有人回去,就有人开心。而新的人来,就有了新来人的焦虑。
我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特别是晚上,睡也睡不着,外面黑漆漆的,小树林阴森森的。我宁愿多花钱,每晚一根接一根点着蜡烛。我怕黑,怕黑暗将我吞没。
即使这样,每晚的精神高度紧张,焦虑过度,不几天我的身体暴瘦,从100斤骤减到80斤。
后来,我习惯了白天昏睡,晚上睁着眼睛到天亮。
我的神经衰弱症就这样越来越严重。
五
我天天数着时间过,越这样,感觉时间越慢。
到了第15天,我去问几时能过去,得到的回答是快了快了,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
我的精神都有些恍恍惚惚,每天过着无望的生活,浑浑噩噩,眼前常常有无数个幻影出现。
我又交了7500元人民币,手上早已没有缅币了,我用微信转的账。在转钱的时候,那两个男人盯着我的手机看,我下意识地走了两步,离他们远一点,可我还是感觉到了他俩贪婪的眼神。
在这熬了这么久,吃不好,但安全还是有点保障的。我住的半个月,还真没有出个什么事。
正在我这样庆幸的时候,我们这群被帐篷圈住的人,还是出事了。
我们在这滞留,也一样要做核酸检测的。每过四天,那两个缅甸人便会带着几个防疫的人来采样,然后第二天他俩再将带回。
检测费用每次人民币100元,由那两个缅甸人收取。虽然费用昂贵,但我们也愿意检测,毕竟这关系到生命安全。而且防疫人员也还认真,那两个缅甸男子也守信用,第二天准时会将检测结果给我们。
那天防疫站的人又来了,我们排着队依次让防疫人员采样。到快结束的时候,那两个缅甸人突然发现昨天新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人没来排队检测。
他俩从帐篷里将人带出来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女的很是异常,她的脸憋得通红,胸脯不停起伏。没人看出她的异常,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紧张才这样的。只有我看出来,这人是轻度感染者。她的症状和我当时一模一样。
我磨叽到最后做采样,见到同胞们都已走了,我鼓起勇气说出了我的怀疑,防疫人员问我有什么凭证。我不敢说她那症状和我曾经的一模一样,只是强调怀疑。
自然,我的怀疑一文不值。
第二天,还没到中午,来了一辆防疫车,车上下来几个防疫人员,全副武装地穿着防护服,在那两个缅甸男人的引导下,走到我昨天怀疑的那女人的帐篷前。
看到防疫人员进来,那女人绝望了,迅速从枕头边抽出一把水果刀,用力地划向自己的手腕。防疫人员眼疾手快,但还是迟了一步,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手腕上的血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好在防疫人员带了简单的医疗器械,马上将女人按住,进行包扎处理。伤口处理好后,防疫人员不顾女人的挣扎反抗,将她抬进了车里。
女人走后,那两个缅甸人让那个帐篷的另外三人,搬到另一间靠山坡的帐篷,并警告那三人不要出帐篷,从今天开始隔离,饭由他俩送,要方便的话,就去帐篷后面山坡的树林里。还说,隔离7天,不可以去水塘洗澡。
那个女人被拉走后,再也没见她回来。听说因美欧取消订单,他们厂解散,所有的中国人都要回国。她在仰光检测时,结果是阳性,不能登机。但她只想着回去,急得直哭。这时有人给她出了个主意,要她走陆路回国,她于是来了这里。不想还是走不了,还被拉去密支那隔离了。
我回国后很久,听说她隔离治疗到检测转阴后,还是走的陆路猴桥口岸。不过,听说她这一趟花了七八万人民币才回国。
在缅甸人眼里,中国人都是有钱人,不宰你宰谁呢?
六
这件事件之后,我的眼前时常出现那个女人血淋淋的手腕。心中的焦虑和惊吓与日俱增。
我时常站在小山坡上,望着不远处的边境对面,感觉国门离我很近,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因为新冠,一道国门将我们挡在异国的这边。我每天盼望着那两个缅甸人叫我,说轮到我回去了。
可是,早上的希望,直到日落也没有实现,失望让我又一个夜晚无眠。
日复一日,我已经在这个帐篷里住了28天了。
我的神经开始麻木,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身体又瘦了很多,有时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
白天昏睡,夜晚蜷缩在床角,蜡烛的火苗被帐篷漏进来的风,吹得一闪一闪的。
我的神经高度紧张,只要外面有一点风吹草动,我必定紧张地坐起来,手握着木棍,慌张地四面张望。
有时候紧张过度,弄得头好痛。我拼命地用双手紧压着太阳穴,头死死地抵着床。
头痛过后,我全身大汗淋漓,然后像死鱼一样,翻着白眼,瘫在床上。
有时候,我痛苦得真想死去,可头脑中始终有一股信念,在支撑我,我一定会回国的,我儿子在等着我。
人性都是贪婪的,我一想到那天转钱时,那两个缅甸人的样子,我就有点不安。
10月13日,是我住进帐篷一个月的日子。
这一天我心神不宁,虽然白天一直在昏睡,但也没睡着多久。到了晚上12点,本是我最清醒的时间段,我却迷糊着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一群人追杀,我跑啊跑,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追杀的人。
我大叫一声醒来。甫一睁眼,帐篷里的场景更让我惊吓不已。
只见两个蒙面人正在翻我的包和皮箱,衣服和日常用品洒了一地。
见我醒来,其中一个抽出身上的一把刀,一把抓过我,用刀抵着我的脖子,用不熟练的中文逼问我的手机密码。
另一个蒙面人将手机递给我,要我打开手机,将钱转给他。
那个把刀横在我脖子上的蒙面人,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照办,他会杀了我。说完还将刀紧了紧,我立刻感到脖子有股疼痛感。
我憋着气说,我转,我马上转。我拿过手机,点开屏幕输入开屏密码,将卡里剩下的钱全转给了蒙面人。
看着手机显示余额不足时,两个蒙面人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经过如此惊吓,蒙面人一出帐篷,我便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在医院。见到中国医生和中国护士,我第一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问护士我在哪?当护士告诉我,我在中国的医院时,我不禁嚎啕大哭,右手拼命地捶着病床,边哭边说,我终于回国了。
回想着那晚被打劫的情景,我万分后怕。我庆幸自己没有反抗,否则早已横尸异国。
其实那晚我已经知道,两个蒙面人就是那两个出租帐篷的缅甸人。我不揭穿他俩的身份,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表露出有丝毫认识他俩的意思,他们一定会杀人灭口。
不管在哪个地方,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人性虽是复杂的,但潜意识都是一样的。
我在医院只待了几个小时,身体检查没有其它问题,于是他们将我转到腾冲的隔离中心。
一个月来,我第一次吃到香喷喷的大米饭,第一次吃到味香色浓的中国菜,我高兴极了。
我一边流泪一边吃,这一餐饭,我是和着泪水吃下去的。吃完饭,我舒舒服服地冲了个凉,感觉全身紧绷的肌肉都松开了。躺在洁白柔软的床上,一个月来,我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七
后来我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那晚打劫的真的是那两个缅甸人,出了我的帐篷,他俩并没有走远。他们虽然贪婪,但还是怕我出事。
两个小时后,天已大亮,当人们陆续起床去到水塘洗脸刷牙时,那两个男人见我依然没出门,不由得有点慌了。
他二人进到我的帐篷,见我一动不动,都吓坏了,以为我死了。后来试了试我鼻息,见我还在出气,才知道我没死。
他俩一个抱着我,一个拉着我的皮箱和背包,慌不择路地跑向口岸。
其实在一个多星期前,就轮到我过境了,是这两人故意不告诉我,变着法子想多赚我的钱。
我就这样终于跨过边境,回了国。在腾冲隔离21天后,我乘飞机到昆明,再在昆明转机飞武汉。
11月6日,我回到离开已快三年的家。我遵守政府规定,居家隔离七天,为了不影响别人,这七天里我都是叫的外卖。
在腾冲隔离的时候,我要儿子转了一万块钱给我。
居家隔离的日期刚满,儿子请假从北京赶了回来。见到我,儿子差点不敢认我了。虽然回国已有一个月,隔离期间伙食都好,但短时间内我怎么可能恢复如初呢?
儿子听了我的遭遇,紧握着我的手说,再也不让我离开他了,要我过一段时间就去北京,和他一起生活。
(本文主人公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