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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个故事挺特殊,可能是天才捕手耗时最久制作的故事–
法医刘八百写了它整整一年。
从2021到2022,他除了写,就是去调查自己正在记录的这条街。这条街只有五百米,一个月内3个性工作者被害,死状越来越残忍。”我们满街转,凶手满街作案。”
最初我们聊起这个案子,我说,这就像是中国的开膛手杰克。
统一的犯罪地点和杀戮目标,逐渐升级的作案手段,且两者都擅长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
但刘八百提醒我,这话只算是说对了一半。
当年伦敦的开膛手杰克,想要取走的,是受害者的器官。而他在调查中发现,今天故事中的杀人犯,要从受害者那取走的东西,是活着的希望。
如果你准备好了,现在,跟紧刘八百,一起看看”老过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所在的北方小城历史悠久,出过不少名人,也留下许多有意思的地方,裤裆巷、行知巷、布政司街、北马道,老城区里甚至还保留着一段残缺的城墙。
城墙边有条巷子,周围老人们都管它叫”老过道”。
古时宽的路叫马道,窄的叫过道,谁也不知道”老过道”这名字什么时候来的,但据说这条街在旧中国就很出名,汇聚酒肆、茶楼、妓院、赌档,本地手头有俩钱的,都喜欢来这消费。
旧时三教九流汇集于此,现在的老过道“风采”依然不输当年。这条不足600米的单行街,成了辖区派出所最头疼的地方。
街边布满各种正规不正规的店铺,提供各种能说不能说的货品和服务。我们曾打掉一个黑社会组织,他们的据点就在老过道里。
入夜后,这里的霓虹灯能把夜空染成红的,有时连街道也是红的,人血染的。
如果说老过道上有一百扇门,那其中,一定有90扇门背后是女人,其他10扇后面是打破了头的男人。
我曾夜里到老过道出现场,地上全是血和玻璃碴子,还零星散着几块带头发的头皮。我只能一边勘查现场一边自我安慰,”应该没事,(这样)人暂时死不了。”
2010年底,老过道突然爆发”,一个月内,整条街,3扇门后惊现3具尸体,都是女性。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往老过道跑,常常是看完现场转头就在街边吃饭。
真凶很可能就藏在老过道剩下的96扇门里。
我一扇、一扇将那些紧闭的门敲开,却发现门后,可能有比“凶手”更惊悚的东西。
门里的秘密,我只窥得一二,却永生难忘。
临近元旦的一天早上,下雪了,我在办公室盯着一组尸检照片发愁,屋门忽然被推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是近一个月经常打交道的民警老周,老过道这一片是他的地盘。
他身后,忽地闪出一个中年女子,化着浓妆,嘴唇血红,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香水味。
她嗓门很大,嚷着要找自己失踪的员工。
她是老过道一家按摩店的老板娘,昨天傍晚她下班时,店员李子菊和孙庆芳还在店里,可今天一早就找不到人了。
“我平时待她俩不薄啊,跟我玩这一出!”
手下的两个姑娘不告而别,老板娘怀疑是跳槽了。可看着女人拿出李子菊、孙庆芳二人的身份证,我意识到问题可能比想象的严重。
果然,我正记录失踪者信息,指挥中心就发来指令:老过道附近出租屋里发现一具女尸。
我进到现场的时候,急救的医生正往出走–“人死了。”
虽然是白天,但屋外下着雪,屋内光线很暗,一面穿衣镜正对屋门口。镜前,一个裹着红色羽绒服的女人,被一根绿白花纹的绳子捆成了”粽
子”。
我慢慢靠近她,蹲在她身旁观察了几秒钟。她的身体狰狞地扭曲着,嘴里还塞了条毛巾。那场景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息。
经过辨认,死者正是按摩店失踪的店员之一,李子菊。
看着李子菊青紫的脸,我一瞬担心起另一个失踪的姑娘孙庆芳,她还活着吗?
环顾四周,出租屋里很空旷,没什么摆设,除了地上有个碎酒瓶,没发现太多有用的物证,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李子菊的尸体。
眼前的女人已经死透,尸僵很强,但身上并没有散发出腐败气息,而且角膜是透明的,说明死亡时间并不长。最显眼的是颈部的一道深色的痕迹–
从颈前平着延伸到颈后,典型的勒痕特征。
又是勒痕?
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我脑海里一瞬浮现出另一个女孩的脸。
李子菊已经是这条街上死的第三个年轻女孩了。当月早些时候,我们曾接到报警,老过道上的一家洗浴中心死了人,说是自杀。
等我赶到那家洗浴中心,推开二楼的其中一扇门一-一个女孩悬挂在吊扇的挂钩上,长发遮住了脸,双脚离床大概10公分。
痕检技术员剪断那根绿白相间的绳索,我和助手在后面托住尸体,用尽全身力气才不至于让她跌到床上。
随着尸体放平,女孩的长发滑向两边,一张清秀的脸露了出来: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可以想见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样子。
死者马茹兰,和李子菊的工作类似,她是洗浴中心的技师。老板对马茹兰的死很不解,”我对她一直挺好,怎么一声不吭就上吊了呢?”
我大致查看了尸表,除颈部有明显的缢痕外,身上并没有其他致命损伤,也没发现明显的抵抗伤,乍一看确实像自杀。
可很快我就觉得不对劲。
马茹兰颈前有两道缢痕,但上吊的绳索明明是单股的。
躺在解剖台上的马茹兰毫无生机,脸色苍白,嘴角有一丝浅淡的血痕,但依然能看出她生前是个好看的姑娘。
解剖发现,马茹兰窣息征象明显,没有其他损伤,说明她就是颈部受
力,窒息死亡的。
但仔细看,两道缢痕走向并不一致,一条垂直向上,一条向斜后方。
根据缢痕的形状,我推断,两条缢痕都是现场那根绿白相间的上吊绳造成的。斜向后那道发生在前,垂直向上那道发生在后。
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双缢痕”这种情况,垂直向上那道肯定是我进门时看到的上吊”造成的,但斜向后那道,我却推断不出形成过程。
用绳子勒死的我见过不少,可在颈部留下的痕迹一般都是一条水平线 –因为这样最省力。向斜后方勒人并不是最省力的角度,致死的非常少见。
“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案件分析会上,侦查员大韩找来一根绳索,和另一位侦查员当场进行了演示。
只见大韩用绳索套住另一位侦查员的颈部,然后背对着侦查员,把绳索扛在肩上,收紧,由于大韩个子较高,另一名侦查员颈部就形成了一道斜向后的印痕。
大韩说这姿势还有一种土叫法,叫“背娘舅”。
案情一下子明朗了,我们一致认为,马茹兰是被一个比她高的人,用”背娘舅”的方式勒死或勒昏,然后再悬吊到天花板上,伪造成自缢死亡现场的。
根据马茹兰颈部勒痕的角度、她自己的身高,以及模拟实验,我推断凶手大致身高在174cm左右。
那根上吊绳本来是马茹兰的晾衣绳,凶手还是”就地取材”。
那时的我根本无法预料,仅仅半个月后,类似的勒痕又出现在了李子菊的脖子上。
我惊出一身冷汗。
回想起来,这家伙作案手法实在高明,假如之前马茹兰的尸体检验稍不注意,那案子可能就被当作一起自杀案给盖过去了。
现在,这个人很可能仍在老过道出没,杀害马茹兰之后又绑走、残杀了李子菊。
马茹兰的房间并不凌乱,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我们在她床边的垃圾筐里找到些揉成团的卫生纸,和一个用过的避孕套。
半透明的套子里有些许浑浊液体,痕检技术员阿良看到的时候双眼放光,跟发现了宝贝似的。
马茹兰是特殊职业从业者,我在尸检时特意多取了一些试子,包括口腔拭子、乳头拭子和阴道拭子,以备之后比对。
既然马茹兰死在店里,嫌疑人是嫖客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了解到,案发那晚,老板10点多就先走了,店里除了马茹兰之外,还有个和马茹兰关系很好的姑娘。俩人都来自本地乡下,都二十来岁。
我们把马茹兰的这个闺蜜请到局里接受询问。
她是最后一个见到马茹兰的人–甚至可能是见到过凶手的人。
闺蜜说,那天晚上马茹兰和她接待完客人就23点多了。两人一起吃了饭,之后她先离店回家,留马茹兰在店里收拾、锁门。
我解剖时发现,马茹兰的胃里有未消化完全的食糜,说明她在吃完饭后不久就死亡了。
看来案发时间就在闺蜜走后,马茹兰尚未离店的间隙。
她也没见过凶手的真面目,我们只能拿着这些线索,继续找有可能的证人。老过道晚间的人流量大,监控设施又少,逐一找人难度很大。我们决定,先围绕马茹兰的社会关系展开调查。
马茹兰老家在山区,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但家人平时和马茹兰的联系很少,不知道马茹兰和什么人有矛盾。
马茹兰的闺蜜反映,马茹兰有个交往多年的男友,学历和工作都不错。马茹兰怕男友不乐意,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职业,只说在老过道上班。
就在案发前一周,马茹兰曾向她倾诉,说男友最近一段时间对她有点冷淡,很少来找她,准备抽空找男友好好谈谈。
几天后,马茹兰就肿着半边脸来上班,问咋回事马茹兰也不肯说。
闺蜜坚信马茹兰是被男友打了,”干我们这行,找个玩伴不难,但找个真心对我们好的男人不容易。”
马茹兰的男友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上班,侦查员大韩直接去男人的单位,把人带回了局里。
我采血时仔细打量了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西装革履,鹰钩鼻,薄嘴唇,看起来有些阴冷。
我们和侦查员一起搜查了马茹兰的住处,客厅显眼位置摆着马茹兰和男人的一张合影。俩人看起来很般配,只不过马茹兰笑得很灿烂,男友却很冷酷。
我们查了马茹兰的通话记录,案发当晚,马茹兰曾给男友拨过一个电话,俩人聊了两三分钟。此外还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电话号码,但那个号码已关机,也没登记身份信息。
调查过程中,男友坚称,”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好几天没见面了。”
经证实,案发那晚男人确实和两个同事在公司加班到凌晨,第二天一早谈成了一起大单。
我们在马茹兰案现场提取到的卫生纸和避孕套,分别做出了两名男性的 DNA,而马茹兰男友的DNA和这两份都不吻合,只能暂时排除嫌疑。
侦查工作继续进行,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我们努力追赶凶手的时候–12月28日,距第一个女孩马茹兰被杀两周不到,凶手敲开了老过道上另一个女孩的门。
那是老过道上死的第二个女孩。
这次,是以更加让人捉摸不透的方式。
现场的诡异程度、勘查的困难程度,一度让我甚至是全刑警队,迷失了方向。
第一起马茹兰遇害案发生后,我们没法安排警力驻扎在老过道,一是老过道的大小门店还要做生意;二是公安局也没有那么多警力;谁都没预料到之后还会有第三起。
彼时,第三起案子的受害者李子菊还未遇害,仍然在老过道卖力工作,派出所民警老周领着我们径直掠过老过道的一扇扇门,赶往第二个女孩的死亡现场。
这是老过道深处的一家理发按摩店,门口灯箱上,“干洗按摩”四个大字招摇生姿。
进门是大厅,屋里的陈设和普通理发店没啥两样,沙发、茶几、理发椅,还有一个北方取暖常用的火炉。我们本想从电脑里调监控录像,老板迟疑片刻,“最近监控坏了。”
其实老板心思大家都懂,干这种勾当怎么可能留下监控呢,门口摄像头大概只是个摆设。
二楼有5个小房间,里面各有一张床,死者赵欣竹就住其中一个房间。
据老板说,目前店里只有赵欣竹一个店员,为了工作方便,平时她吃住都在店里。我探头往那屋瞅了一眼,东西挺多,有个简易衣橱,还有个行李箱,堆着许多衣物和鞋子。
床上的被子隆起,此刻,赵欣竹”安详“地仰面躺在床上,棉被盖住她下巴往下的身体,浅黄色的卷曲头发均匀地铺散在枕头上。
掀开棉被,赵欣竹的上身穿一件大红色内衣,下身赤裸,右腿伸直,左腿略微弯曲。
是刚刚接过客?
但我注意到,她的左胳膊怪异地蜷曲着,遮挡在眼前,像是不想看到什么。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板说,前一天晚上赵欣竹独自在店里值班,他早上来开店门时,店像往常一样关着卷帘门,没什么异常。
他开门后没看到欣竹,就吆喝了几声,没回应,于是到二楼查看。发现赵欣竹就是这幅姿势在床上躺着。
他又叫了几声,没反应,伸手一摸额头,冰凉。电褥子也没开。
“可能是生病或煤气中毒吧。”屋里的陈设都很正常,现场也没有发现明显翻动或搏斗的痕迹。老板和派出所的老周一致认为,这就不是一起”案子”(命案)。
我没急着下结论,摸了摸一楼火炉的烟囱管子,凉的。打开炉盖,里面有一些燃烧不充分的卫生纸,还有一只绣花鞋垫和一个避孕套。
从大小看,那是一只女式鞋垫,色彩鲜艳,绣着一对鸳鸯。炉子旁还摆了很多鞋垫,但没有一只和炉子里边的这只样式一样。
为什么这只鞋垫会孤零零出现在火炉里?
我将赵欣竹尸体带回了解剖室,那段时间,恰好解剖室的无影灯出现故障,地下室的照明条件不是很好,我忙活到傍晚才完成,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
尸表没发现明显损伤,解剖也没发现明显的机械性损伤和窒息征象。按照常规判断,死因确实只剩下中毒和自身健康原因了。
但四周的空气里分明有疑惑在隐隐浮动,就像比刻充斥着我皇腔的福尔马林一样。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马茹兰案,一开始不也觉得不是”案子”,是自杀吗?
翻动尸体时,赵欣竹的口鼻突然涌出许多蕈状泡沫,我心里一惊:这种像蘑菇一样的泡沫,在溺死者身上最常见。
溺死?可现场压根没有水啊。
这具尸体里还藏了多少秘密?
赵欣竹到底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