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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个在缅甸的中国博主很火,白天直播买卖宝石,晚上直播咔咔数钱。
有人留言,说也要去缅甸挖宝石。但博主回复他:老祖宗的地方挺好的,就别来矿场送死了。
我的朋友沈星星告诉我,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缅甸的矿工,得面对各种可能的危险,雨季下井,军阀武装,吸食毒品,以及偷藏宝石之后,被严刑惩戒。这些灾祸的背后,大多都有一个影子在操控——矿场主。
在那能够拥有矿产的,可不是简单角色,必须得有一股狠劲儿。
但我的朋友沈星星在矿场主里边,发现了一个异类。他明明是中国人,身边却不带中国手下。他不爱使用暴力,却被强势的缅甸人称兄道弟。他是个真正的商人,只用一套中国文化生存哲学,就赢得了一帮缅甸老哥的青睐。
此人在缅甸的矿区如鱼得水,沈星星却说,这个人身上有种力气没使干净的感觉。
事件名称:藏进身体的红宝石
事件编号:金三角16
亲历者:沈星星
事件时间:2009年5月
记录时间:2019年7月
藏进身体的红宝石
沈星星/文
2009年5月,我第一次进入缅甸抹谷矿区,站在一个高坡上,周围都是黄土。矿区的路不好走,许多台挖掘机和捡石头的人在坡对面。
我注意到,一个穿着红绿相间衣服的妇女,戴一顶白色的帽子,蹲在矿区一个小水坑旁边抽烟。
妇女侧对着我,当地的土烟雾大,朦朦胧胧看不清脸。那天没有什么太阳,显得烟头的光很亮。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动作,我却忽然有点感慨。
我在这儿见过妇女背着很小的孩子,双脚淌在泥水里找石头;也见过矿工意外死亡,哭天抢地的家属拿到赔偿后立马离去,不再管死去的人……
看见那些,我并没什么感觉,这个女人却让我感到异样。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饭局上有个差不多年纪的中国女商人,穿金戴银,一支软中华象征性地抽上几口就随手扔了。
我正走神,身边的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说缅甸女人都长这模样,“黑黑瘦瘦,不好看。”
说话的人叫吴海山,是抹谷的宝石矿主,这里是世界的“宝石之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百十来个宝石矿场,吴海山拥有其中两个。
在金三角,我认识许多中国商人,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过来这边,但都对这片土地都有着深深的厌恶。
也许只有吴海山是个例外。
行业内的人习惯称呼吴海山为吴叔,一方面是因为他生意做得挺大,另一方面他能和各家势力保持良好的交情。
大家都说他,“会做人”。
刚来金三角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窝在屋子里,和猜叔离得不远,看到陆续有人开车过来找他,多是缅甸人。
待了几天,实在是闷得慌,我一大早就在门前搬了张凳子,坐着看书,看着看着就想打瞌睡。
半睡的时候,感觉有人扯了我手臂一下,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头发泛白,打着自然卷,戴一副金丝框的眼镜,镜架上镶嵌几颗红蓝色的宝石,在阳光下发亮。
这人过来找我干嘛?
男人说自己叫吴海山,和猜叔是朋友,听说我是新到这边的中国人,顺便过来看看。
“噢噢。”我听吴海山说中文特别标准,问他也是中国人吗?
吴海山点点头,说听我的口音像是江南一带,他也是那边的人。接着,他又说自己现在是缅甸国籍,很久没有回去中国了。
“那你是华侨了啊。”我抬头望着吴海山,说挺羡慕外国身份的人。
吴海山“咦”了一声,缅甸又不是美国欧洲这些发达国家,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我想了一下,大概因为自己不是,就觉得羡慕。
吴海山表示理解,说人就是这样,眼睛只盯着没有的东西。
接着,他又问我国内现在发展如何之类的问题。我有点奇怪,在这边做生意的中国商人,大多经常回国,也对国内的情况比较了解,他却显得很好奇。
我进屋拿了把椅子,让他坐下后,才回他:“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比这边要好。”
“既然比这边好,那你干嘛还要过来?”吴海山问。
我撇撇嘴,没说话。从兜里拿了包烟,自己点上一支后,递给吴海山一支。烟是我从国内带过来的玉溪,还有剩一包。
吴海山把烟点着后,放在眼镜前看了一会儿,才吸了一口,伴随长长的吐气声,他说自己好多年没有抽过这烟,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觉得吴海山这人有意思,把一包烟都递过去,顺便还笑他:这烟又不贵,搞得抽不起一样。
“不是钱的事情。”吴海山看看手里的烟,又看看我。边把烟塞进兜里,边对我说谢谢。
屋子外很热,我进房间,把空调调到最低,大门开敞着,让冷风吹出来。
当时达邦是三月份,附近的孩子还比较多。闷热的天气,让人容易暴躁。也许正是如此,缅甸人才选择信佛,用以平静内心。
我见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正被几个大一些的孩子追着殴打。那孩子摔倒在地上,很快挣扎着爬起来,眼睛憋得通红,冲着其他人又抓又咬,嘴里“哇哇”叫个不停。
但因为年纪小,没多久又倒在地上。
“这里的小孩,打起架来挺凶狠的。”我来到金三角没几天,已经在屋子门口见到几次斗殴事件。
“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吴海山盯着看了一会儿,问道。
“人不狠,站不稳啊。”我看着那孩子,说在金三角肯定是好事。
吴海山笑起来,但没说话。
我见这些孩子还在持续斗殴,就走过去把人分开,还踹了几脚打人的孩子,让他们赶紧滚蛋。
我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吴海山还在看我,他说:“同情心还挺重的。”
我不想理这话茬,说就是嫌他们发出的声音太吵。
吴海山说有同情心是好事,不用藏着。接着,他又问我:“你觉得自己是帮了这孩子吗?”
我“啊”了一声,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海山看着一瘸一拐朝远处走去的小孩,说那些孩子很快就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把之前没撒出来的气,加倍发泄到他身上。
“你刚才应该狠狠揍他们一顿。”吴海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搂着被打的小孩,说这是你的人。”
“你不是说人不狠,站不稳吗?”吴海山低头看着我,“凡事最怕半吊子,既然选择暴力的方式,就要把事情做绝。”
我皱了皱眉头。
“是不是觉得教训孩子有点过分?”吴海山主动问道。
我确实这么觉得。
吴海山甩了一支烟给我,点上,说我既然不想动手,就去找把枪,挨个顶在这些孩子的脑门上,“不用说话,看着就行。”再递给被打的小孩一包烟,让他散出去,“一根棍子一颗枣,保证以后没人敢欺负他。”
吴海山轻出了一口气,说:“暴力只是手段,让人畏惧才是目的。”
我第二次见到吴海山,是在帕橄。
矿产行业里有句话,“帕橄的绿,抹谷的红,沿河的金沙铺满地”,讲的是帕橄翡翠资源丰富,抹谷盛产红宝石,缅甸各地都有可能挖到沙金矿。
当时是四月中旬,猜叔过来参加泼水节,顺便和老朋友叙旧。
东家是一个帕橄的玉石矿主,他给自己取的中文名叫毛小平,另外还有几个大商人,我都不认识。
进门的时候,我见吴海山穿着麻布短袖,戴一副玉质眼镜,正坐在矿区房子的沙发上,笑着聊天。
因为我的身份是猜叔司机,根本没人在意,唯独吴海山冲我笑了笑。他挥手招呼我过去,拿起桌子上的香烟,丢了一包给我,说这是西班牙那边的,我应该没抽过,可以试试看。
毛小平歪头看了我一眼,问吴海山:“你认识?”
吴海山笑着点头,说这是猜叔新找来的中国人,帮忙送货的,也是我的一个小朋友,有点意思。
猜叔见状,也拍拍我的脑袋,说和别的中国人不太一样,可以带着。
猜叔说这话,好像也拿吴海山当“自己人”,而不是“别的中国人”。
其他人说既然是这样,那也是他们的小朋友。毛小平还叫我不要拘束,随便找个位置坐。要是闲得无聊,就安排人给我娱乐。
起初我有些畏生,被吴海山这么一搞,算是勉强进入这个圈子。
他们讲最近生意上的事情,我有点走神,毕竟我只是一个司机,实在插不上话。
可能是发呆的表情被吴海山发现,他主动问我,来这边一个多月,环境适不适应?
吴海山又提到:“之前听猜叔说,你送货没多久,就把运货的路线画在纸上,每个拐点都标注的很详细。”
我“嗯”了一声,说送货的岔路太多,怕开错。
吴海山让我下次把地图带给他看看,“要是那边发生战争,你这就是个宝贝啊。”
毛小平“呵呵”笑了两声。
吴海山转头看着毛小平,对他说:“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一些打战的东西吗?”
说着就叫手下拿了一些光盘和书籍。
毛小平这人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各国历史,对中国解放战争有非常浓厚的兴趣。看到吴海山拿来的都是关于战争的资料,他有点惊讶,说自己只是提过一次,没想到吴海山记得这么清楚。
吴海山说刚好有人送过来,他自己用不上,想着拿过来看看。
吴海山看着毛小平,指了指我,说:“这些东西很乱,你让这孩子理一下,他做事还挺认真的。”
说完,就直接让我到旁边的桌子上,帮忙整理。
毛小平乐呵呵端给吴海山一杯茶。他们交谈的话题,从生意场转到了战场。大家的谈性浓了些。
可能因为这件事,毛小平对我有了点好感,在帕橄待着的几天里,他和我闲聊了许多。
晚上,毛小平在矿区设宴。吃饭的时候,吴海山叫手下拿了两坛酒给我,说这是沿海的米酒,尝尝是不是家乡的口味?
拆开后,我给吴海山倒酒,他手盖着酒杯,笑着对我说不能喝,喝了搞不好要流泪的。
不仅是我,吴海山给吃饭的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我见到他牵着一位漂亮姑娘的手,放在当地一个民武头子的手上,说这是我干女儿,今天总算是出嫁了,你可得好好对她。
那头目张嘴,“啪叽”亲了一口。
饭桌上,吴海山说自己在帕橄的矿里,挖到一个老坑种,他不想走翡翠公盘,准备低价卖给在座的同行。
气氛瞬间热闹起来,争争吵吵中,被低于市场二分之一的价格转手。
散场的时候,我和吴海山一起走了一段路。路途中,我借着酒劲,忍不住好奇,偷偷问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海山说他主要做宝石生意,翡翠这一行水太深,运气好拿了个矿,有的赚就行,没必要惹麻烦。“最主要的是,我有点事要找他们帮忙。”吴海山停了一会儿,对我说道。
因为势力繁杂的缘故,吴海山对翡翠的欲望一直维持得很好。
十几年前,他送女人给帕橄的官员,获得当地承包玉矿的资格,没多久开到一块帝王绿的原石,品相极好。吴海山召集玉石市场的牌面人物,说这是他们国家的宝贝,让他们一起出钱买下来,至于最后到谁手里,吴海山不管。
因为这件事,吴海山认识了许多人,渐渐混开了路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朝我靠近一点,轻声笑起来:“其实是那块料子太好,我不太敢拿。”
我也跟着笑出声。
“克制欲望,多交朋友。”临别的时候,吴海山伸手比了个“1”、“2”,告诉我这是他在缅甸做生意,始终遵循的规矩。
之后的日子,我和吴海山的交集慢慢多了起来。他邀请猜叔去抹谷玩,把我也带上。
抹谷离曼德勒挺远,开车要五六个小时。这里是红宝石圣地,安检异常严格,外来人口需要登记搜查,外国人进了缅甸之后,要再想进抹谷,甚至要再办一个签证。
我因为跟着猜叔,省略了这些步骤。
全球公认最美的“鸽血红”就产自抹谷。当地有传言,只要一辈子见一次鸽血红,就能带来好运。
抹谷的人们运气确实很好,在缅甸的矿产行业里,它是少有的“和平小镇。” 镇子不见高楼,多是简单的民居,最高的建筑是佛塔。民众虽然日子过得穷苦,脸上却常有笑容。
缅甸的矿区,多数由于地方武装势力错综复杂,常有伤亡发生,而抹谷发掘较早,从英国殖民统治时期就开始开采,长期处于政府势力范围,斗争少了许多,罪恶自然也少一些。
抹谷的女人脸上会涂香木粉。缅甸人管它叫塔纳卡,用一种树的树皮研磨成粉,擦在脸上能驱蚊、防晒。走在街上,随意可见脸蛋画着各种图案的女性。
贫穷混乱都磨灭不了的,也只有女人的爱美之心。
吴海山拥有的两个矿场,规模不算大,但胜在宝石质量高。他在镇子的高山处有栋房子,开车要经过狭长的一条小道,四周有树木遮蔽。
吴海山的房子装修和缅甸富人不同,少了金银珠宝,用红木打造。屋子里有一间很大的书房,从底往上的书架镶嵌在墙壁,都是中国书籍,多是古文类型。
我随意翻了几本书,看到里面有笔记划痕,转头对吴海山说道:“我不喜欢这些,只会看看武侠小说。”
他坐在沙发上,听到我的话,笑了起来:“看什么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停止学习。”
吴海山起身,把我放在书桌上的书籍塞回书架,用手轻轻抚平,确保每本书都在一条水平线上。边做动作的时候,他边和我说:“要是有机会,你最好回国读点书。”
他的抽屉里,有许多玉质眼镜,有的镶嵌宝石,有的没有。我试着戴起来,发现度数并不高,眼睛能看得清楚。
“吴叔,你没有近视啊?”我一直以为吴海山的眼睛不好。
吴海山点点头,把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放在手里摩擦,说其实这玩意儿戴着冰溜溜,不太舒服。
我问他,那干嘛还要戴?
“外表和性格一样,最好和别人有区别。”吴海山想了一下,对我说。
“噢”我点点头,说明白了,就是让人记住你的特点呗。
意外地,吴海山说不是的,一个显著的特征,会让人忽视你其他的事情,这样更安全。
我刚想接话,就听到屋子响起“叮叮叮”的声音。吴海山看着我,解释说到了吃饭的点。
他的每间房里都挂有一个大钟,隔六小时响一次。只要他在家里生活,起床、吃饭、睡觉都按照规定的时间进行。
在走去餐厅的路上,吴海山对我说,按规矩办事是一种很好的习惯,感觉不到时间过得快,人就会活得久一点。
“听不懂。”我挑挑眉毛,直接和吴海山说道。
吴海山哈哈笑着,说我不懂很正常,毕竟没有到年纪,“如果你每天都按规矩来,可能脑子知道时间过去,但是身体却忘了。”
我“噢”了一声,觉得吴海山说话使人信服,像个哲学家。
吃饭的时候,吴海山送了猜叔一本玉做的书籍,说是要谢谢猜叔之前帮的一个忙。书有五页,书页间钻孔,用红绳缠绕,刻着李白的《将近酒》,非常漂亮。
猜叔露出喜色,我见到他接过书的时候,抚摸着书籍,爱不释手。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猜叔当即念了两遍。
在猜叔念诗的时候,我见吴海山把面前盘子里的鱼一点点消灭,干干净净,却留下鱼头和鱼尾。
我有点好奇,这鱼的造型还挺别致。
吴海山用筷子点了点餐盘,说这就和做人一样,要有头有尾。
猜叔一听乐了,把玉质书籍轻轻放下,转头和我说,认识吴海山的时候,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鱼眼睛。
吴海山笑了笑,没解释。
饭后,吴海山邀请猜叔写毛笔字。
我看着两人在宣纸上涂鸦,指着歪歪扭扭的书法,互相争论谁写的好,甚至还会叫我做裁判,一定要比个高下的时候,觉得对吴海山的认识又深了一些。
我之前翻过他的书,笔迹明明非常漂亮。
隔天早上,吴海山带我去矿区转了一圈。
吴海山的矿场是原生矿,需要打矿井深入地下。长年累月地挖掘,深度超过几十米,矿工在两人并肩宽度的洞穴内,日复一日地采矿。
吴海山站在矿井口,问我要不要下去看看,体会一下矿工的生活。
我想去,但是看着漆黑的口子,像一条蟒的嘴,地上还有积水,有点害怕,就摇摇头说:“这水太脏,不去了。”
吴海山见我这模样,笑了起来,说难得来一次,体验一把。说着,就叫手下递了个镐子给我,拿了条长绳,一头绑在矿井口的钢筋上,一头寄在腰间。
我问他干嘛要系绳子?
吴海山说现在到了雨季,矿洞里积水很多,万一滑倒,摔到水里,可以拉着上来。说着,他指着旁边几个矿井,正有抽水泵“轰轰”地抽着浑黄的污水。
“再过一段时间,雨会更大,抽水泵都不管用。”吴海山说不用去海边,这里就能让我体会潜水的感觉。
“许多矿工在雨季挖宝石,都是淹死的。”吴海山把一支手电筒递过来,扶着岩壁说:“我先下去,你小心跟着,这样才不会出危险。”
我有点触动,心里想:要是自己能碰到吴海山这种老板就好了。
越往下,矿洞内越阴冷,手电的微光照着前方,有股探险的味道。但是时间长了,也就觉得没劲。再深入一些,能闻到咸味里夹杂着说不上的臭味,一个劲儿冲鼻子,我打了个喷嚏。
“你闻到尿味了?”吴海山在前方,说话有细微的回声。
我“啊”了一声。
吴海山说一般矿工下来都要七八个小时,不吃东西不喝水。矿工吃饱喝足才会下矿,憋不住就会在里面撒尿,时间久了就有尿骚味。
大概走了几分钟,吴海山就停住,说让我可以试试敲着岩壁,挖出来的宝石都算我的。
我一开始还觉得新鲜,玩了一阵,发现石头太硬,眼睛也被电筒照的刺痛,就放弃了宝石,提议返回。
吴海山点头同意。
回去的路上,他嘲笑我,这么懒的性格,要是来挖矿,没两天就要饿死。
出来后,我看到有矿工在用高压水枪冲洗地面,强大的压力下,黄土变泥浆,流进河里,让河水变得浑浊。
这是次生矿的挖掘方式,属于露天开采,比较安全。
成群的矿工围在筛选矿石的地方,蹲坐着,弯腰用筛子一遍遍地拣选,碎石机传送带下来的矿石。大部分人都埋头苦干,零星几个矿工坐在高处,抽着烟,眯着眼睛盯着。
“这些家伙在偷懒啊?”我见到这情形,就朝吴海山说道。
吴海山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笑着摇头,说他们是监工,不是矿工,专门防止有人偷藏宝石。
这里的矿场,大约是四五个矿工配备一个监工的模式,守在产量高的矿井边上,采取三班倒的方式进行采矿。
吴海山说抹谷是多民族的地区,一起工作的矿工是不同民族的,互相不熟悉,加上缅甸民族之间有隔阂,偷藏宝石的概率其实不算大,因为很容易被举报。
“偷宝石的惩罚不轻。”吴海山朝筛选的棚子走去,嘴里说道。
凑近一些,我才发现棚子四周有围栏,拣选的矿工多是女性,长袖长裙,头上戴遮阳的草帽。年纪普遍不大,二十来岁的模样。
“当地人都不允许女人下矿井,他们觉得会带来厄运。”吴海山说,抹谷的常态,就是下矿的男人,和拣矿的女人。
吴海山和监工打了个招呼后,散了几支烟。
趁着他和我说话,人们的视线集中在我们身上,有个姑娘偷偷把宝石藏在袖子口,监工立马发现了,上前踹了一脚,把人揪着头发拎走。姑娘发出“呜呜”的叫声。
吴海山原先看着我说话,姑娘经过的时候,他特意把头偏向一边,留个了个后脑勺给她。
我问吴海山怎么了?
吴海山说这姑娘等会儿得受严厉的处罚,受罚之前,别让她看自己的脸,万一被报复就不好了。
“吴叔,你这么大的老板还怕这个啊?”我有点惊讶。
吴海山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拍拍我的脑袋:“你可别看不起人,谁还没个倒霉的时候。”
说话间,就听到余下的监工,大声说着缅甸话,正在威胁辱骂剩下的矿工。
吴海山听了一会儿,重新转过头,对我说道:“她是新来的。”
矿工在进矿区的时候,身上不允许有口袋,男性多是裸着上半身,穿一条裤衩。抹谷人相信宝石带来好运,找到宝石就用口水洗干净,往嘴里一塞,用来保存。
出矿区的时候,所有矿工会被安排进入一间房子,这边人管它叫白屋。因为里面光线足,照得亮堂。
男的一批,女的一批,脱光衣服,在里面接受检查。除了常规的肛门牙齿,还会让矿工咳嗽几声,防止他们把宝石卡在喉咙里。
吴海山和我谈笑一阵儿后,收敛笑容,把身边的手下叫过来,说,以前这家伙就偷偷藏了我很多石头。
这个手下,是当地的果敢族,长得壮实,脸上有一圈红色的胎记。
我问吴海山,他是怎么做到的?
吴海山撩起手下的衣服,拍了拍他的肚子,指着上面好几道疤痕,说这家伙进矿区的时候,偷偷把皮肤划开,找到石头就往里面塞。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红色的血肉里藏着红宝石,听得很惊奇,转头看去,问他这么做都不疼的吗?
这家伙的中文不好,吴海山翻译之后才听懂。他摇摇头,用手指刮着疤痕,冲我说:肚子上的肉多,不太疼。
我觉得够狠,问吴海山,你不罚他,还敢带在身边?
“只要供这里的矿工吃喝,就没事。”吴海山把手下的衣服放下,轻轻拉平,拍了他胸口一下,说这是个人才。
我看了一圈围在吴海山身边的手下,发现竟然没有中国人,觉得奇怪。毕竟在金三角做边缘生意的中国商人,常年跟着的手下都是自己人。中国人相信老乡。
吴海山的保镖有四个,都是找的地方雇佣兵,并没有自己培养中国手下。我问他为什么?
吴海山想了一下,说他没有什么大的仇家,保镖都是应付场面。而且缅甸雇佣兵只要给钱,就为你做事,很简单的交易。“世界就是这样,越简单越能长久。”
“自己人太复杂了。”吴海山说特别是老乡,很容易产生嫉妒的情绪,看到你大把赚钱,就会想凭什么我只能拿这么点。
“你在这边做的也不是什么合法的事情,我把你绑了杀了,拿一笔钱逃回中国,又能怎么样?”吴海山和我举了一些,他在这边认识的人被老乡坑害的例子。
“和雇佣兵不会有情感交流,很容易控制信任的范围。”吴海山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人啊,有了感情就会变得犹豫。”
我还想再问什么,但是吴海山转移了话题。
离我们不远的河床上,有一群缅甸人卷着裤腿,在河里用筛斗打捞,徒手把泥土、砂石清理干净,想要搜寻宝石;另一群缅甸人则坐在白色的大理石堆上,用小锤子敲敲打打,想要在碎石里找到亮眼的颜色。
我见到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带着一顶蓑帽,小手掂着一堆石子,认真在太阳底下检视。
偶尔有人找到亮闪闪的石头,也不声张,只是悄咪咪放进嘴里,用余光看一圈周围。
这些人不是矿工,是居住的抹谷居民。捡石头的人,也叫“也木西。”
政府规定,站在抹谷土地上的人,都可以在河流或者废石堆上捡漏,找到宝石就归自己,不需要交钱。
“那这一点倒是比帕橄好。”我说这里的生存状况要舒服一些,翡翠产地帕橄只有连年的战乱。
这两个地方比起来,差别还是挺大的。吴海山所在的抹谷,被政府军接管,对人们不算苛刻,且这里的采矿业已经上百年,比较成熟,出的人命比较少。
当人们被宽松对待,自然会有所反馈,少有当地人出来闹事。
“你知道我和帕橄那些卖翡翠的哪里不一样吗?”吴海山问我。他指得是毛小平那种,手段铁腕的矿场主。
我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吴叔你更像生意人。”
“他们相信枪。”吴海山点点头,“我相信钱。”
精明的生意人,总是会选择一个更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壤。
矿区回来后,正好是下午两点,抹谷的宝石交易市场开启。
吴海山经常会到市场里转悠,据他自己说,“身在高处,就怕眼睛看不到低谷,双脚沾不了地面。”
交易市场有早市和午市之分,早市大概从8点到11点,但是缅甸人懒,喜欢赖床,因此早市的规模不大,人流不多。
午市才是最热闹的。
抹谷的午市有好几个。说是午市,其实就是卖家在空地上撑太阳伞,摆几张桌子,拿个凳子坐在旁边,有人过来询问就将布铺在桌面,宝石放在上面。因此也叫伞市。
“你看看这伞的颜色。”吴海山和我走进里面,指着太阳伞说道。
伞外层是蓝色,内层是红色,正好符合抹谷红蓝宝石圣地的寓意。
宝石交易全凭眼力,卖家允许讲价。这点比金三角好,那边的卖家遇到问价又不买的人,会采取强制措施。
我对一切亮闪闪的东西都没兴趣,包括宝石。见吴海山和卖家在谈价格,就自顾自逛了起来。
当时抹谷五月出头,雨水时不时会落在地上。我在一场急雨到来的时候,躲进一间伞棚里,一同避雨的还有个中国人。
异国遇同乡,总是容易有好感。我们聊了一阵,他自称孙山,说是在国内开有珠宝店,过来采购宝石已经好多年。
他说以前在抹谷,他这种散客还能找到品质好看的宝石,但是近些年,宝石资源都被消耗殆尽,只有大势力的矿场还能找到一些。
“这边封山都很久了。”孙山叹了口气,说可能再挖一阵子,石头就没有了。
我说自己只是游客,过来这边单纯玩的,对宝石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
孙山愣了一会儿,说不是这行的人,谁会来受罪?
有几滴雨落进脖子,我伸手擦了擦,问孙山,你觉得这里不好吗?
孙山有点生气,说就刚刚,一起过来的朋友看宝石走眼,被这里的卖家骗了,想要回去理论,却给扣住,说是花一笔钱才能放人。
“你们都是做这行的老人了,不知道规矩啊?”我有点奇怪,想要从卖家手里拿回钱财,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全部家当都顶在那。”孙山凑近我,说他那朋友,刚入行不懂,听说这行利润高,就把家里房子抵了。
我正和孙山闲聊,吴海山走过来,叫我回去。
趁着这个机会,我把孙山的事情和吴海山提了提。吴海山看了一眼孙山,想了一会儿,才说既然都是中国人,遇到就帮一帮。
他让手下打了个招呼,让卖家只收一半的钱把人放了。孙山想要道谢,但是吴海山笑眯眯地挥手,就带着我走出伞市。
离远了些,吴海山对我说,这些人的事情,你以后少管点。
我点点头,不敢说话。
吴海山看我这模样,笑了起来,说那些人喜欢管自己叫“宝石猎人。”
“猎人。”他的语气有点不屑,“相信眼力,总想着捡漏,投机取巧的人而已。”
抹谷的宝石交易,低档货在伞市等地方,往上一点就会被卖家带到酒店,真正高品质的宝石都保存在矿场老板家里。
“我不喜欢同自己人做生意。”吴海山说他从30多岁出来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回过中国。
确实,吴海山很少同中国人做生意,也不会专门去开拓中国卖家。
“还好宝石和翡翠不一样,不只靠中国吃饭。”吴海山的鞋子踩在地面,有水花溅起。
出了伞市,我和吴海山路过一块水泥地,许多缅甸孩子用手把积水推干净后,在上面踢起足球,搭了几块石头就是门框。
缅甸人喜欢足球,抹谷位于曼德勒,自然不例外。抹谷的年轻人,平常除了斗鸡,就只有足球陪伴。
经过足球场的时候,我发现吴海山脚步停下,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想着他可能喜欢,就主动提了一嘴,说自己很久没有踢,想要去玩一玩,请吴海山一起运动。
吴海山转头看着我,问道,你喜欢踢这个?
我点点头,说自己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爱在体育课上踢球。
吴海山“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穿的鞋子,想了一下,说既然今天下矿区穿的运动鞋,他也上去玩一把。
吴海山的球技意外的不错,半小时没到进了两球,让对面的年轻人“哇哇”称赞。他看起来挺开心,一个劲笑着。
结束的时候,我和吴海山把湿透的衣服脱下。
出了汗,吴海山的眼镜不容易戴住,我接过来拿着,看着上面镶嵌的宝石,说怪不得宝石价值高,配了几颗在上面,确实看着挺值钱。
吴海山还没说话,有个踢球的孩子悄悄靠近,从衣服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轻轻打开,递过来给我。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转头看向吴海山。
吴海山哈哈大笑,说这些孩子不懂中文,就记住宝石这两个字的发音,他以为我是想要买宝石的商人。
我把袋子推回去,冲着孩子摇摇头。
这孩子垂着头,“呼呼”喘着粗气,他可能以为我是觉得品质不好。
“这里连小孩都在卖宝石吗?”我准备到小卖部买水,边走边问道。
吴海山没回答,只是在小卖部结账的时候,说了宝石两个字。店老板立马把抽屉打开,掏出一个小袋子,铺开在桌面,上面全是宝石。
“这里只有挖石头,卖石头是主业,其他都是副业。”吴海山打开一瓶水,往嘴里灌了几口,对我说道。
回去的路上,经过抹谷的河,吴海山说想下河去洗把脸。
我把矿泉水拧开,递过去,说用这个就好,这河水怕是不干净。
吴海山接过水,又从我手里拿回瓶盖,盖上后才说道:“不要浪费水。”
他在河里洗完脸,顺势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河水清澈,和矿区黄浊的情况不同,吴海山看着河面:“前几年还没这么清的水,可惜了。”
我觉得他的话很奇怪。
雨季一过,到了矿区开矿的日子,就会把矿井里的积水抽出来,流入河里,满满的泥浆。抽水通常需要一个月,留给矿工的安全采矿时间,每年只有100天。
现在这么清澈,说明宝石已经挖得差不多,日子怕是不好过。
我撇着嘴,想着:不就是你们这些矿主赚钱少了吗?
心里想着,不小心“哼”了一下。
吴海山扫了我一眼,让我去问问这里生活的人,有谁想要水变清的?
我见他有点生气,赶紧转移话题,一个劲地说他踢球厉害。
吴海山“嗯”了一声,说自己以前不喜欢运动,是初恋喜欢足球,才去学习。“结果球学会了,人倒是没了。”
生意人的性格多样,但是酒后都喜欢说从前。吹牛的会夸大过往经历,谨慎的则留个悬念,而吴海山不一样,他从来不提以前的事情。
这是我听他唯一一次,主动说往事。
吴海山平常说话慢,看上去很有修养,但这次,他语气稍稍有些不同。他伸手把水拿过去,暴躁地拧开瓶盖,“哗哗”地倒入河里,然后把瓶口塞进水,“咕噜”地装了一瓶。
果然,不管穷人富人,只要是到了中年的男人,总会时不时想起初恋。
我憋住笑,深吸了两口气,才对吴海山说道:“吴叔,你现在这么有钱,去把人找回来呗。”
吴海山瞪了我一眼,把瓶子扔进我的怀里,说道:“那人现在都不知道老成什么样子了。”
听他这么说,我想起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勒痕很深,我却从没见过那枚戒指。
时间过得很快,我中途又遇见吴海山多次,每次都有礼物拿,有烟也有酒。我记得他送过我一小罐子咸菜,说这是专门托人从老家带的,味道非常正宗,“这玩意儿,在异国吃着能解闷。”
而我最后一次见到吴海山,是在八月份。
曼德勒定期会举行小型玉石买卖,多是同个圈子熟悉的买卖双方,吴海山经常会来参加。等待拍卖开始的时候,我在酒店大厅见到了他。
闲聊一阵后,我问他是过来卖原石的吗?
吴海山摇头,说主要是和老朋友联络感情,顺便认识一些新朋友。
闲聊中,我知道最近吴海山有个手下死了,问他是什么情况?
吴海山的手下家里穷,想着过来这边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发财的路子。结果在他那工作没到十天,就说要回去,吴海山给他算了一个月的工资,额外送一笔路费,还请吃了一顿饭。
“没想到他是见其他人开的工资高,跑去那边了。”吴海山叹了口气,对我说那人后来因为偷运石头被发现,手脚都给打断了,送了命。
吴海山嘴里会说不喜欢中国人,但是有一些矿工,因为各种原因过来缅甸。只要在他手下,就会去沟通,说如果在中国还有家人的话,最好不要留在这边。
我知道就有好几个中国人,只做没多久,回国的时候,吴海山多给了一个月的工资。
“人的路有很多条,走错是常事。但是有几个关键的分叉口,一定要多想一想。一旦迈出去,就很难回头了。”拍卖开始,吴海山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后,说道:“死掉的那人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我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但类似很难回头的话,他对我说了好几遍。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提醒我,还是在说自己。
八月的缅甸,雨下的非常大,终日在耳边听到“滴答”、“滴答”的雨声,晚上连睡觉都不太安稳。
屋内,我站在一块块开窗翠绿的原石面前,看着来回踱步的买家正拿着笔,思考一会儿后,才在投标书上写下编号和价格,每个人都想要用最低的价格拍下心仪的石头。
矿区有一句老话,“玉是带血的,宝石是老板的。”
反正不是矿工的。
盯着一会儿就觉得无趣。我把视线转向窗外,发现雨越下越大,整片天空都被黑暗遮蔽,看不到一丝光亮。
我心里想着,这种鬼天气,矿工应该都待在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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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聊到吴海山的时候,星星的形容是:一个处着让人舒服的人。
吴海山说话总是很高深,年轻的星星对他有点崇拜,总能想起不少他的“语录”。
听了吴海山的故事,我很好奇吴的过去,向沈星星问起,他才忽然意识到:“按道理来说,我们一定算是聊得比较深的,可关于自己,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吴海山在缅甸矿产行业里游刃有余,“始终有种力气没使干净的感觉”,自然有他的道理。
关于吴海山为什么不再吃鱼眼睛,我和沈星星开始了自己的猜测。我说吴是在克制欲望,星星觉得他就是在装逼。
过了一会儿,星星又说:现在回头想想,他可能是在给自己定规矩吧。
抹谷很多中国商人做生意,慢慢都
会被环境影响,从一个单纯的商人变成暴力分子,甚至把暴力当作唯一的解决手段,就连星星自己,“只是一个小喽啰,都会变得不守规矩。”
而吴海山,坐拥几座矿产,却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很高,不把暴力当作唯一的手段。
在一个环境里,要想不被影响到自己的本性,总要有意识地给自己加一些约束。
活得太随意,也不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