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dog博狗新闻报道】
记忆里的端午节,总是与艾香、菖蒲香、香包的药香和麦香、馍香联系在一起的。
过端午节的时候,第一茬麦子已经收割了。那些遥远的年代,最早成熟的麦子叫老麦或大麦。每年的四五月,青黄不接,饥饿而荒凉,人命悬在陡崖边,随时都会掉进无底的深渊。所以,人们先一年秋末播种麦子时,会种几分或几厘地的老麦或大麦。老麦和大麦个子低矮,拔节、出穗、扬花、灌浆都比较早,黄得也早,虽然产量低,却赶得了急,能救人的命。在老麦、大麦之外,一些阳坡的、坡顶风头上的麦棵也黄得早一些。我见过有人等着粮食下锅,没有老麦、大麦可以收割时,就割回那些略微泛黄的麦穗,或放在火上将其烧燃,把麦粒烧熟,筛簸出来,一把一把地抓着吃,老家人叫它麦滋滋;或将麦粒揉出,在锅里焙干,再放在碓窝里踏碎,用来熬稀饭。这种稀饭叫麦啦子,尽管人们舍不得做得很稠,可吃起来依然又黏又香。那样的四五月,常常出现地里的麦穗被人偷偷剪去一片的事情,于是人们天黑时会去自家地边转悠,守着那些麦田。
就在端午节前后,我们家会吃到白面馍馍。我有两个姑姑,大姑家在离我们家六七里远的北边丘陵地带,小姑家在西边,离我家只有两三里路。不同年份,两个姑姑家的麦子成熟有先有后。谁家的麦子先熟,谁家就先磨面蒸馍,给我婆提一小竹笼。因为那是最早的一茬馍香,所以闻起来、吃起来特别诱人。有时为了赶时间,姑姑提过来的是粗面馍馍,还能看到隐在馍里粗粗的一粒粒的麸皮。
当然,如果我们家的麦子熟得早,我婆会给我两个姑姑家提点馍馍过去。不管怎样,反正我们都能吃到最早的一茬馍馍。
要是某年麦子熟得早,到端午节时麦子已基本收割、脱粒完毕,就能从容地吃到蒸馍。每次我婆或我妈发了面做馍时,我们弟兄几个就围着案板看着,我妈会给我们一人做一个斑鸠馍馍或兔子馍馍,一般是用黑亮黑亮的花椒籽做眼睛。馍上了笼屉,我们就盼着,想象那斑鸠或兔子白白胖胖的机灵可爱。一笼馍得蒸四十分钟,我们得在那个有母鸡啄食碎米图案的闹钟旁一秒一秒地等着。终于可以揭开笼屉了,馍得香气早已折磨得我们不可忍受。可真正拿到蒸馍,又舍不得吃,因为那时谁也不能放开肚皮猛吃。等我们大些后,每次做馍馍时便自己动手,做自己的动物馍馍,也给弟妹们做。
那时,因为饥饿,就觉得馍馍特别好吃。我们家门前有棵高大的拐枣树,叶子比桑叶大些,家里蒸馍时常用拐枣叶铺笼屉,蒸出的馍馍有一种特有的清香。以后几十年里,只要一看见蒸馍,我就想起门前那棵高大的拐枣树,想起馍上散发出的拐枣叶的清香。
前几天,我回了一趟老家,嫂子正在蒸馍,给孙子做了好几个斑鸠、兔子,眼睛还是用黑亮黑亮的花椒籽做的,那种神韵和我婆、我妈做的一模一样。
中原地带的人把端午节叫新麦节,我想,如果叫它麦香节会更耐人寻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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