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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七分。不站在大日头底下大概还真意识不到军训开始了，但顶着烈日大家都开始进入角色，连温娅和王彦妍都不斗嘴了。原本以为连长会给我们找有树荫的地方举行开营式，后来发现他是哪儿有太阳就把队伍往哪儿带。教导主任一直跟着1到4排走在后面，5到8排跟着连长走在前面。4排有人嘀咕了两句，教导主任当没听见走过去。那边6排也有人在嘟囔，连长眉毛一挑，说：“闹什么闹，你们就是来晒太阳的，还以为是来干嘛的呢？”
大家一起看向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在1排长身后露出小半个戴着遮阳帽的脑袋，满意地笑了。“就应该这样！还以为在放假呢？”教导主任说，“都拿点精神出来，别让部队上的小瞧了咱们！”
大家见教导主任指望不上了，于是也安静了不少，知道那个年轻的上尉说的话还是算数的。
“校长要星期三才来看我们呢，”我右边的15号同学说，“在此之前，那个连长基本可以为所欲为了。”
“校长来了就有好日子过了？”15号右边的9号不屑地说，“到时候校长帮着连长是地方支持部队，反对连长就是破坏警民团结。侬以为阿拉教导主任真的喜欢为虎作伥呢？第一天得怀柔，怀柔。”
15号抬眼望着正在和1排指导员说话的教导主任，叹道：“唉，我们主任的气势和人家连长怎么比呢？明明是为虎作伥，偏看着像狐假虎威，很明显小时候没有军训过……”
“苏梓，”排在本班末尾的班长终于忍不住了，“你和张乐之都少说两句吧。第一天就被点名批评，值得吗？”
于是突然而至的沉默。原来那个说话有点文艺又有点尖锐的15号叫“苏子”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老爸老妈怎么就没那么有文化呢？胖胖的9号叫张乐之。说实话，我对这人挺有好感的。虽然也很直接，但和苏梓的尖锐不一样，她属于“直中有通”的类型。我喜欢张乐之身上既理想又现实的味道。
“张乐之的数学一定很好。”我对温娅说。
“不一定，”温娅说，“她的逻辑是很强，只不过是发现问题的逻辑，并不是解决问题的逻辑。”
洒家又无言。
入营仪式是在一个大足球场上举行的。喇叭扩音效果不怎么样，把连长慷慨激昂的训话糟蹋得像济公的乌里嘛里轰。连长一怒之下不用麦克风了，几步走到司令台前用最原始的方式跟大家讲话。
“我刚刚说的话大家可能没听清，”连长说，“其实很简单，我再重复一下。就是我对你们的要求不会比对新兵连同志的低。就算是当一天的兵，你们也要给我拿出个当兵的样子来。部队是个大熔炉，但是部队也是个真空的世界，要复杂就复杂，要简单就简单，纯粹看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学校干吗把你们送到这里来？白皮肤晒成了黑皮肤学校就能高兴了？还是得有长进啊！光长德性也没用，最主要的是要长记性。大家要记得以后一周里每一天不可避免的汗水，要记住和战友协作时的默契，以及任何一次干净利落的速度……”
因为阳光极其刺眼，我们都眯着眼睛仰望着司令台上的连长大人。说实话他那黑黑的脸和寸寸的头在这一刻还挺摄人的。他一共说了有十五分钟，后面的内容基本就是“五大性”之类的东西。他说话虽然不像练过“狮子吼”的，但也中气十足，基本达到了千里传音的效果。有了他的致辞铺垫，后来1排排长的宣言也显得掷地有声起来了。
有个市领导表达殷切希望的时候还很配合那个连长，说真正的演讲就应该是这样的，没有麦也能让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听众听清楚。他说军人重要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气，一种精神气。后来又说不仅仅是军人，如果我们普通人在军训的时候能够学到这样的一种精神气，对我们的一生都是受用不尽的。大家听了都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这个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发迷彩服的时候同学们才略略骚乱了些。排长上去领了衣服，副排长上去领了帽子，然后再交给各班班长分发。
“陶浅！”3排有人朝排长挥了挥手。因为那人长得很高，所以他一挥手，我们全排都看见了。
排长回头看去，笑了。“哎，茅旭义，你小子今天没迟到吧？”
茅旭义说哪能啊，今天我还真有点怕车子不等人。
大家看见排长笑得那么灿烂，于是对那个茅旭义也多打量了几眼。这人脸很黑，额头挺光洁的（当然，也可能是反光），个子起码有1米9，非常的瘦。
“那个是他们初中的篮球队队长。”温娅一边戴帽子一边说，“除了打篮球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一个人。不过打篮球能打进3班，他的那个优点也算是压倒性的。”
“呐，我就猜你和排长是认识的。”我说，“你们区比我们区小多了。”
“陶浅么？”温娅笑，“在我们区谁不认识陶浅啊，就好像每个人都认识毛毛一样。”
“毛毛是茅旭义？”王彦妍也过来凑趣了，她摸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茅旭义，“那样的高人行走江湖居然只用一个乳名，他不觉得威风扫地呀？依我看，至少应该叫个‘大义天王’什么的，七八你说对伐？哎，你的乳名就比他的好。”
切，我那个是乳名吗？我清了清喉咙：“咳咳，那个其实是江湖上朋友送的诨号，就像‘小李广’、‘智多星’这种。”
王彦妍有点老奸巨滑地睨着我，说：“其实温娅一那么叫，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我瞅了瞅她。“呃，我是谁……这其实是一个哲学问题。不过王彦妍，你反应那么快，不会是那6.5分之一吧？”
“什么6.5分之一？”
“这个你就要问小温同学了。”
于是我们一起把头转向中间那位。
“嗯，毛毛这人可狂了，”温娅有点突兀地说，貌似完全没听见我们在说什么，还沉静在自己的思路里，“这人每次遇到我们学校的篮球队，都只说两个字。”
王彦妍问：“两个什么字啊？”
温娅朝天吸了口气，慢吞吞地伸出两根手指，说：“秒——杀！”
王彦妍哦了一声，说我当什么呢。
这时候上面又发布命令了，好像是要开始分配教官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了。说实话，我们对教官没什么特别的期望，大家都知道现实和理想之间是有距离的，而且这个距离一直是很难跨越的。但真的见到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居然1排到3排的教官都是女的！从3排开始才分配男的教官。说起来学校对我们可真是体贴呀，女教官应该比男教官好说话吧。
本排教官上台的时候大家都倒吸了口气。她个子大约一米六五左右，脸非常白净，长得……请允许我这么说……十分林黛玉，一看就让人有保护欲的。教官自我介绍说姓廖，年龄是19岁，瑶族。大家想，接下来她受得罪也不会比我们少，都抛开对自己的怜惜转而怜惜她了。
但是教官后来自己说的，她说她其实不需要我们对她友好，只需要我们对她服从。也不是服从她，是服从她代表的威严什么的。具体那话比较拗口，不过看得出来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于是大家又觉得同情她还不如同情东郭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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