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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院，九重城阙，隆冬时节也有绿意森森。
顾宁一路走着，脚踩在还未扫尽的碎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融合在她的心跳中，每走一步就好像把心也放在雪地上，一下一下，寒意透骨。
她忽然开始想念叶孤城。
发疯一般的思念。
叶孤城没有陪她一同入宫，甚至在慕嘉告诉她可以动身进宫之前，叶孤城因一封飞鸽传书而离去——那是白云城发出的飞鸽，一路加急到叶氏别院，又被人转送到慕嘉的别院里。
“城主，城中……”一贯沉稳的管家叶飞翰面带焦急之色迎上来。
叶孤城道：“冷静点儿，有话进书房说。”
叶飞翰强迫自己冷静了些，跟在叶孤城身后进了书房。
“什么事？”叶孤城问道。
叶飞翰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城主，叶氏族中长辈齐至城中，一定要见城主。”
叶孤城微微皱眉，“是为了那件事？”
叶飞翰摇头，“应该不是，族中长辈要见城主，是要同城主……共襄大业”他偷偷看了眼面色渐沉的叶孤城，道：“城主，朝代更替实属必然，尧舜之君不能久存，桀纣之主也曾在位，如今我等偏居白云城安居乐业，何必去密谋复国？如今天下大势，民心死定，逆民心而起兵，天时与人和尽失，白云城远在南海，一路攻打至京师，也不占地利。若是成功了，只怕也死伤惨重，若是败了，白云城更将成为一座死城。”
他跪倒，“请城主三思。”
叶孤城不置可否，只道：“城中，多得是像你这样想法的人？”
叶飞翰道：“是。”
叶孤城道：“叶氏偏居白云城数百年，依常理而论，能记得叶氏昔日是皇族的也不多了，就算是知道的，也多是你这样的想法……为何，偏偏族中的长辈始终不忘复国之念？”
叶飞翰迟疑，道：“城主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
叶孤城颔首，“否则，几百年前的旧事，谁还会提及。”
叶飞翰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先父在世时，也曾与我说起过，不知道为何，近些年来叶氏族中许多人都开始提到复国之事，可再往前几十年，能记得叶氏是皇族的人也不多。当时我不懂，只当父亲随口一说，如今想来，只怕那时起，就有人开始暗中筹谋了。”
叶孤城道：“叶氏若起兵，得利者是谁？”
叶氏传承久远，宗族庞大，叶孤城身为白云城的城主和叶氏的族长，也对于族中的众人不甚熟悉。而叶飞翰少年时开始跟随老管家一起处理府中琐事，对族中众人十分了解熟知。
叶飞翰细想了许久，道：“族中没有人能得利。叶氏若是起兵，若是功成，城主为帝，族中长辈们也参合不进朝堂，也是闲养着与此时情状无异，而他们的子孙晚辈还免不了征战死伤。若是功败，叶氏阖族皆亡，他们更得不着好处。”
叶氏嫡系传至叶孤城这里，未见得有多庞大，反而是旁系子弟庞大而复杂。
既然叶氏族中无人可以得利，那背后之人——叶孤城沉吟，若说一心想要让叶氏有复国之念的，非南王莫属。
“安插在族中的人，有什么消息传来？”叶孤城问道。
叶飞翰道：“没有消息。”
叶孤城皱眉，“没有？”
叶飞翰道：“是。”他明白叶孤城为何皱眉，族中异动频频，安插在族中的暗探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这本生就比传来任何坏消息还要坏。
“暗中彻查族中异动。”叶孤城道：“但是无论查出什么，都不要惊动旁人。”
叶飞翰疑惑道：“不用敲山震虎？”
叶孤城道：“不必。”
叶飞翰便不再多言。
叶孤城敛眸沉思。
以眼下局势而言，的确是南王最有可能暗中策划，可近年来族中的异动，若说只有一个南王，叶孤城绝不相信。他自父亲过世，一直对南王等人心存戒备，就算很少过问宗族之事，但轻易也不会被南王的人混入其中。可除了南王，叶孤城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人？
直到一阵叩门声响起。
叶孤城骤然回神，隔着门他也能感受到那股直冲他而来的剑意。
西门吹雪。
曾经江湖中有“倚天屠龙”之说，倚天剑和屠龙刀皆是当时江湖之中最锋锐无匹的兵器，如果叶孤城是倚天剑，那么西门吹雪就是屠龙刀。他们同生于一个时代，若是不相遇，各自为王，若是相遇，必然要碰撞出绝世的火光。而有朝一日必须要比个高低决出生死，或是同死或是同生，就算临战之时一线之差，一个必死另一个也将与死无异。
叶孤城走过去，打开书房的门。
剑光迎面而来。
西门吹雪白衣胜学，又是在雪地中，只余一片耀目的白。
叶孤城拔剑，迎战。
西门吹雪的剑，是万梅山庄雪地中傲然绽放的冬梅，寒意凛然，惊艳世人。
叶孤城的剑，是白云城外飘上九天的清风，风过无痕，孤高飘渺。
两柄剑的交手。
两种剑意的触碰。
初时，叶孤城心未静，十招之内险些被西门吹雪的剑把肩膀刺穿，那种近在眼前的死亡，和贴身而过的寒意，让叶孤城找回了自己心中的冷静。
心若静，剑则稳。
数百招后，两人不分胜负，同时收剑。
“你受伤了？”虽然叶孤城行动无异，但是西门吹雪还是留意到他面色略显苍白。
叶孤城道：“无碍。”他伤势相对较轻，这么一段时间修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西门吹雪道：“你的剑，不稳。”
叶孤城道：“琐事缠身。”
西门吹雪皱眉，“琐事？”
叶孤城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人生于世，难免如此。”
这是他在剑道上的束缚，他永远不能全心全意把自己投入剑道，不是因为顾宁，而是因为叶氏。当爱情成为他剑道的心魔，他以心魔入剑道，而责任是他一生的背负。
西门吹雪静默。
这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倘若一个人无法承担属于他的责任，那么再高明的剑术也只是技巧，而不是剑道。
“我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西门吹雪忽道：“她让我变得柔软，变得开始懂得生死，懂的恐惧。”他懂得了生，便可以与她日夜相伴，而死，便要永隔黄泉。他懂得何为恐惧，他恐惧死亡让他们分开，他恐惧那女子会离他而去。
他从不知道人世间的情爱有这样的魔力，那女子一颦一笑他都觉得美，而在此之前，西门吹雪看天下万物都是一样的，无所谓美丑与好坏。
“可惜，”西门吹雪接着道：“你不能解我的惑，我也不能解你的惑。”
这是他们各自的困局，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破解。
叶孤城道：“我们不是百炼精钢打造的剑，我们是人，人有七情六欲，若无所欲也将无所求。四大皆空那是佛家的境界。人有所求，所以被困，因初困局，所以寻求突破。”
西门吹雪道：“人如此，剑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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