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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一把榔头,打死了一个女人

 

12月31日,晚上,轮到我值夜班。 我在急诊科工作。每逢假日年关,往往是急诊科最为忙碌的时候,越是逢年过节,就越是打架、殴斗、车祸、醉酒聚集的高峰。 难得这晚已经过了晚上九点,科室却异常平静,除了一些冬日里常见的呼吸系统和心血管疾病外,今晚还没有收治因为斗殴或者车祸前来救治的患者。可是在这行干久了,就深知节假日的夜班,越是这样一派安宁祥和的表象,就越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临近晚上十点,急诊外科医生办公室的电话开始疯狂地响铃,我看了下来电号码,是120调度中心打来的,一看到这个电话号码,心里就开始发怵——能让120调度中心直接打来医生办公室的,不是极其危重的患者,就是成批伤员或者集体中毒事件。 果不其然,青少年文化中心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目前现场发现三个危重伤员,其中一个勉强还能和人对答,另外两个危重伤员已经深度昏迷,呼吸脉搏都极其微弱。 青少年文化中心离医院很近,不堵车的话,救护车往返的时间不会超过10分钟。

眼下只有我一个人值班,虽然通知了二线医生前来加班,但是他们很难在十分钟之内就赶到医院,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同时处理三个危重患者,而且很多恶性伤人案件,大多为多发伤,头部、胸部、四肢等多处都会受伤,必定涉及到神经外科、胸外科、普外科、骨科等相应科室。在伤者没有到达之前,我通知了神经外科、胸外科、普外科、骨科值班医生到急诊科会诊。 在其他医生就位之前,第一个危重伤者就已经到达医院。 

120接诊护士急促地交接,“报案人只看到店里大厅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地上,先前拨120只说一个伤者,我们就只出了一辆救护车,到现场后发现门帘是卷下来的,里面的灯全被破坏了,我们打开手电筒,发现大厅里只有这个伤者,但里面的卫生间还有另外两个伤者,出诊的医生守在原地,另一辆救护车已经出发,我先把这个最重的伤者接回来抢救。” 最先接到电话被告知群体伤员时,我本能地想到是一群社会闲散人员斗殴所致。

但眼前的危重伤者却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穿着也甚为朴素,不确定是什么情况。 在急诊外科的这些年,我早已经对各种血腥场面见怪不怪了,可是面前的这个伤者还是让人唏嘘不已:散乱的头发上满是血污,额部高度肿胀,头顶两侧的颅骨却可怕地凹陷下去,整个颅骨外观像是一个畸形的金字塔状。 

院前急救医生已用加厚的棉垫压迫头部止血,可是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渗出;患者的后枕部有一道很长的伤口,鲜血更是像喷泉一样涌出,被血浸湿的外套再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这是个濒死伤者——双侧瞳孔已经散大固定,呼吸非常微弱,脉搏也触摸不清。我们立马对患者进行气管插管以及快速开放通道补液,在患者生命体征勉强稳定后,抢救小组火速将这个患者送去CT室做进一步的检查。 

 

女伤者的颅骨就像被砸碎的鸡蛋一般凹陷进去,部分颅骨碎渣直接刺穿硬脑膜,插入大脑组织中,整个大脑组织高度肿胀。随行的神经外科医生看了CT结果后,也一直在摇头。 因为患者的伤情太重了,连做手术的机会都没有。做完检查后,在抢救小组的护送下,这个濒死患者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伤者也到达急诊室。 其中的男性伤者也已经陷入昏迷,同样的满头满脸都是血,伤情和第一个濒死患者相似——他的整个头部像是被钝刀子胡乱砍砸的西瓜。初步探查,除了头上密集的刀砍伤外,躯体四肢并没有发现其他伤口。做完头部CT检查后,这个伤者和先前那个濒死伤者一样,都是颅骨粉碎性骨折,部分碎片插入了大脑中。 

和他同来的女性患者,是三人中唯一清醒的,同样是头部被利器砍伤。 尽管这个女伤者意识清醒,生命体征又还算平稳,在看到她的CT检查结果后,我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同前面两个患者相似,坚硬无比的颅骨被砍得粉碎,凹陷进去的碎骨块同样嵌入到脑组织中,并压迫到功能区。 看到三个伤者的结果,在场的医生都感到不寒而栗。这些头部的钝性击打伤和刀砍伤至少要有两种以上的凶器才能造成。

这压根就不是一般的斗殴事件,凶手打击目标全部集中在头部,看来一开始就是要致对方于死地。 唯一清醒的女伤者也需要做急诊手术,但神经外科医生告诉我,他们准备手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那个男伤者已经开通绿色通道住进神经外科了,而这个女伤者的一般情况要比男伤者好得多,但头部伤口又多,血出得又很厉害,索性先在急诊科做初步的清创缝合减少出血。神经科医生要先来处理伤情更重的男患者。

在给清醒的女伤者进行清创缝合时,我问她,是如何受的伤。虽然她到达医院已经有一会儿了,彻底摆脱了先前那个血腥的环境,可我看到她在回忆先前的经历时仍然浑身颤栗。 她开口:“我和老公在文化中心卖夜场票,和那个女的算是同事,我只知道她好像姓谢,离婚得有十来年了,一个人在这里打工,好像有一对儿女在外地上学。

我们看她一个人在这打工也不容易,平常能照应也就照应一下。” 她头上的伤口太多,清创之前只得把头发全部剃掉。女人说她四十六岁,可还是早衰得厉害,头发白了一大片,弄痛她伤口的时候,她会本能地抬手挡一下。她的手也非常粗粝,一看便知是常年都做着卑微且辛苦的工作。 她继续说着,“要过节了,有黑(好)多人。我们干活干到黑晚才去吃饭。就我们三个去得最晚,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走了。

饭都还没吃完,就有个男的冲进来,进来就把卷帘门拉下了,进来就说,‘一辈子都要找野男人!’” 说到这里时,她的瞳孔忽然放大,不知是护士调节无影灯的方向使得光线变弱的缘故,还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过于惊悚。 “那个男的浑身都在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一说完话,就拿出了榔头,对着那个女的头上就是一锤,那个女的躲了一下,锤子就打在她的肩膀上了。

她大喊‘救命’,我们两口子一开始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以为就是普通扯皮。可后面那男的拿锤子打中了那个女人的头部,血一下喷得到处都是,我们才知道要出事情了,我男人赶快冲过去,想把他拉开。” 女人还是哭了出来,“那个男的见有人上来帮忙,就彻底疯了,他还从身上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对着我男人的头就砍,边砍还边说‘让你找野男人!’我看到我男的受伤了,赶紧跑起去,想把那个人拉开,可那个人又掉头拿刀朝我砍起来,”说到这里,她有点崩溃,“我男人爬起来帮我挡着,后面,我就不晓得了。” 

这个女伤者受伤后曾有短暂的昏迷,在她昏迷前,她听到唯一一句话就是凶手复读机般地不断嚎叫,“叫你找野男人!”而她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重伤的丈夫拼死护在自己面前,一刀又一刀的挨着凶手疯狂的屠戮。 

女伤者的手机还在身上,我通过手机联系到她的女儿。她女儿听到这个噩耗时,在电话里大哭起来,“我爸妈是那么老实本分的人,这个年龄了还在外面打工,一辈子连和人大声说话都不敢,那个疯子怎么就这么没人性……” 女伤者做完最初的伤口清创缝合,完成初步的止血,也被送入神经外科准备做急诊手术。 

等最后一位伤者也离开了急诊科后,看着血迹斑驳的抢救室和清创间,我隐约觉得今晚的事还没有了结——凶手还在逃。 凌晨两点,我接到护士站电话后,前往外科清创间,在门口就看到被一帮身着制服的警察团团围住坐在椅凳上的男人,我心中隐约有数:凶手已经被抓到了,而且还受了伤。 

在急诊外科工作,难免接触各类因刑事案件受伤的患者,也因此时不时需要和警察打交道。我在警察中看到一个熟人,打了招呼后,对方简短做了介绍:男子是凶案嫌疑人。嫌疑人在案发后试图自杀,但自杀未遂,一小时前去公安局自首。案发前,他一直在广东务工。此次打听到受害人的地址,从广东坐火车来到我市,准备了榔头和菜刀等作案工具,直达受害人打工的店铺,在用榔头击杀前妻的过程中,还有另一对男女也在店内,那个男人试图保护他的前妻,在打斗过程中,男子抢下了凶手的榔头,凶手认定前来救援的男子就是他前妻的“姘头”,杀红了眼的他,改用之前就预备好的菜刀,疯狂地砍向那对前来救援的夫妻。 

直到三个受害者再没声响,他才停止,离开案发现场前,他又用榔头在前妻的头上补了几锤,确认对方“必死无疑”后,他破坏了店内所有的电灯,半拉下卷帘门后匆匆逃逸。 

好在其中一个受害人没多久便清醒过来,不停地呼喊救命。路过的一个女学生借着路灯发现半拉下的卷帘门外血迹斑斑,她听见微弱的呼救声,迅速报警,并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在看到之前三位受害者的惨况后,我曾想象过这个凶手的样子:目光凶恶,满脸横肉,暴躁粗鲁,在人群中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没想到,凶手这么快落网,又是我接诊。 

出于医生的职业本能,我先关注的还是凶手的受伤情况:他的右颈部有一条长约16cm的伤口,伤口没有活动性出血,只是表浅的皮肤裂伤;左腕有一条8cm的伤口,这道要深一些,几根肌腱都断了,因为肌腱被割断,左手几根手指也无法自如活动,解剖位置不算深的桡动脉和尺动脉都没有断裂,伤口只是少许的渗血;最严重的几处伤口都是在腹部,其中一处腹腔内的大网膜从伤口内疝出,毫无疑问,腹部的这几刀刺得很深,都进了腹腔,虽然从患者目前的情况来看,肯定不至于伤到肝脾等重要脏器,但还是需要手术剖腹探查。 

我向一同前来的法医和刑警说明了伤者情况,确定凶手短时间内不会有危及生命的严重外伤,法医和刑警开始对凶手进行活体取证。 借着凄冷惨白的日光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一个杀人凶手的全貌——他穿着深黑色的羽绒服,血迹融合在一团墨黑里,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倒也整洁,如果神色不是那么憔悴,他看上去更像是这个年龄里刚安抚过小孙子的长者。

表情木然,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眼神更是空洞平静——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警察在凶手的身上找到了一个钱包,里面除了一些钞票,还有两张身份证和一张火车票。我看了火车票,发车地址是广州,到达这里的时间就是凶案发生前的几个小时。 两张身份证的名字相同,但出生年份却相差了8岁。

警察问道,“为什么会有两张身份证?” “65年那张是真的,73年那张是我在广东打工用的,年纪大了,工厂不要人了。”凶手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在回答警察问话的时候,他稍微抬了下头,神色和语气都很镇静。 采证的同时,负责录像的刑警询问到,“说说吧,几个受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有个是我婆娘。那个帮着她的男人应该是他新找的野男人。另外的那个女的我也认不到,我当时只想着把我婆娘杀了,她那个野男人刚好也来帮忙,我就想把他们两个一块杀了。

一起来的那个女的在喊救命,我怕她把其他人招来,就连她一块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们查了你的资料,”刑警顿了一下,“你和受害人已经离婚十年了,两个孩子也是她在抚养。她是你的前妻,她之后辗转在这里工作,而你一直是在广东打工。离婚十年了,又相隔几千里远,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你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专程过来杀人?”这次问话的人,据说是公安厅专程派来的刑警。 “我娃儿生下来几个月,她就在外面出轨,不停勾搭野男人。挑个水就找机会和男人套近乎,去赶场买点东西,抓到机会也要和其他男的眉来眼去,就是个天生的贱种。打了她无数次,往死里打,她还是去找野男人,还有好多个。这么多年,我一直忍啊忍。都离了婚,她还在外面勾搭野男人,不停地勾搭。我也是倒霉,捅了自己那么多刀,居然还没死。” 我终于在他的表情里看到些许变化,原本死灰般平静的脸上,因为满是怨毒越来越扭曲。 

警方的采证工作已经进入尾声,沾血的外套也被放入到物证袋里。采证的法医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的子女在哪里,或者这里有其他亲戚朋友没有。能不能给你带点厚实的衣服过来。因为你现在穿的衣服都要被用来做物证。”

 “子女……”说到孩子时,凶手停顿了一下,脸上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凄苦地叹了口气,“十年了,有和没有一样……” 年轻的法医有些为难,“衣服和鞋子都拿去做物证了,”他转头问我,“你们有拖鞋之类的吗,他连鞋子也被取走了。” “我们会用平车推他去检查,之后送到手术室,不用他走路。医院有病员服可以给他穿,手术室里不会冷,还有空调。”我冷冷地说。 

 

外科大楼里,神经外科的几名二线医生都来加班了,通宵达旦地忙着给两名重伤的夫妻做手术。手术需要用电钻打开颅骨,将插入脑花的碎骨片取出,防止进一步损害脑组织,并要清除颅内的血肿以缓解对脑组织的压迫。 这对倒霉的夫妻在这座城市打工,有一个女儿在外地上大学,一时也赶不过来,神经外科的值班医生通知医院行政总值班到科室来,由医院领导出面给两名患者做术前的签字。

除了给他俩做手术,还要给凶手做手术。 一台手术需要好几名医务人员共同完成,主刀医生、第一助手、第二助手、麻醉师、器械护士、巡回护士一起同台。自杀未遂的凶手,伤情也涉及到头颈外科、手足外科以及普外科,诸多科室的医务人员只好彻夜通宵忙碌。 临进手术室前,我特别看到凶手的左腕伤口,几根肌腱都断裂了,如果不吻合好,以后手指将无法正常活动。可费心费力地帮他接好又如何,如果他以后能劳动改造,这只手还能派上用场,那今晚这么多医生护士的忙碌辛苦不算毫无意义的无用功。可看到凶手前妻的情况,多半也是无力回天,一死两重伤,情节如此恶劣,估计多半还是难逃死刑。

那晚我也有些疑惑,这样消耗人力财力地去救治一个杀人凶手究竟有什么意义。可是医院只要开放着,终究还是要讲个“众生平等”。 这个夜班给我的震撼实在太大,夜班结束,我来到重症监护室,了解几个人后续的情况。 凶手的前妻姓谢,她在急诊科做完最初的生命支持后便被直接送到监护室里,从接诊她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她生存机会极其渺茫。

她现阶段在监护室的主管医生姓唐。 唐医生告诉我,谢姓伤者的手机一直在她的身上,唐医生打通了电话联系到了伤者的女儿,在电话里大致说明了她妈妈的情况。 女儿听到噩耗后嚎啕大哭,在得知母亲生还的可能性极小之后,她在电话里哭着对唐医生说:“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妈妈,我的妈妈吃过很多苦,如果她真的不行了,也求求你们一定帮她支撑到能让我和弟弟见她最后一面。” 唐医生心下恻然,严重的创伤患者很容易出现死亡三联征:体温不升、凝血功能障碍、代谢性酸中毒。这三者往往互为因果,恶性循环。

眼下不要说救活她,就连帮她的女儿完成见母亲最后一面的心愿,恐怕都难以完成。 很快,这位母亲出现了严重的DIC(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到监护室不到六小时,各类血制品就输了超过4000毫升,几乎把她周身的血已经换了一遍,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看到她浑身插着管道:她的头部被厚重的敷料层层包裹,还是有血液在不断地渗出浸透敷料,因为凝血功能障碍得不到有效纠正,她的鼻腔嘴角也都有鲜血源源不断渗出。

她完全没有了自主呼吸,是靠着呼吸机一下一下打气维持着胸廓的起伏。虽然一直持续泵入大剂量升压药物,她的休克仍然没得到纠正。 眼下的情形,她很难撑到女儿和儿子来见她。 所幸的是,那对见义勇为的夫妻,手术还算顺利,在神经外科完成手术后,两人被转到监护室开始后续的治疗,紧挨着谢姓伤者。 再看到这对夫妻时,他们还都处在手术后药物镇静状态,对外界的刺激没什么反应。

看着前一晚不幸遭遇劫难的三个人像受难的羔羊一般躺成一排,即便在临床一线工作了好几年早就见惯了生死,我此刻还是觉得心情沉重。 上午十一点,谢姓伤者的心跳停了。 虽然我们立刻开始了心肺复苏,但是在连续按压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她的心跳恢复。

最后,我们只得宣布临床死亡。 参与抢救的护士这时说:“唐医生,现在把呼吸机和这些输液泵全部撤掉吗?刚才公安局那边来电话了,说这个死者是刑事案件,他们要把尸体带走做尸检。” 唐医生也有些为难,眼下是一年里最为寒冷的时节,各类心脑血管疾病也集中爆发,监护室的床位也非常紧俏。可她记得在电话中对死者女儿的承诺,争取让她见到妈妈最后一面,唐医生回答道,“等她女儿到了,再撤吧。” 死者女儿从外地赶来已是下午一点。虽然还未到探视时间,但唐医生还是让她进了病房。 

女孩哭够了,用力擤了一把鼻涕,“医生,还是谢谢你们让我见了妈妈最后一面,”她又看了看周身被插着管子的母亲,“我妈妈是个苦命人,从小到大我就看到我妈妈不停地挨打,哪怕就是向别人问个路,那个男人也认定了我妈妈有人了,不由分说便开始打妈妈。” “我和弟弟老是看到妈妈被打,都怨恨那个人,我和弟弟也劝过妈妈离婚。

可妈妈为了我们俩就一直苦熬着,十年前,妈妈终于离婚了,为了摆脱那个人,就一个人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打工,还要供我和弟弟读书……” “没想到,她还是逃不了那个男人的毒打。” 她大概早就在心理上和生父断绝了联系。 

一个生命就此逝去,医院见惯了生离死别,我们无力安慰那个女孩,还有其他要做的事。

受伤的夫妻手术倒算成功,不过时间还早,眼下虽然夫妻二人生命体征都算平稳,但后期还有很多难关要扛过去。比如眼下的感染关、脑水肿关就是一个不好跨过的坎儿。 这对夫妻的伤都集中在头部,破碎的颅骨块有不少嵌进了大脑组织,还都在功能区域,日后很多功能会受到不少影响。我想起昨晚给女方做清创缝合前,给她女儿通报这个坏消息时,对方在电话里不知所措地嚎啕大哭。

因为路途遥远,她此刻还未来得及赶到医院看望父母。虽然比起死者的女儿,她多少还是要幸运一点。可我还是担忧,这对夫妻还在上学的独生女儿,如何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巨变。 

讽刺无比的是,那个凶手术后也住在监护室,不过被关在一个单间,身边还有警察看管。凶手在事后自杀时,终究还是没能对自己下死手,他把能想到的有大血管的地方都尝试割开了,可因为伤口还算表浅都没有致命。 

他腹部的那几刀倒是用了些力,有两刀插进了腹腔,可都避开了肝脾等重要脏器。 凶手在手术后很快便醒了过来。 无意间,我听见监护室的主任小声地对唐医生说:“那个‘凶手’的病历写好了,记得让他的女儿签字。

现在医院对病历查得越来越严,一查出点小问题,就要被罚很多钱。” 眼下如何向死者女儿开口,唐医生也很为难。 女孩也很为难,警方也有一些文书需要她签字。此时她的身份非常特殊,她是凶手兼死者的女儿,等着她签字的文书都变成了双份。 

那个年轻姑娘签字的时候,拿着笔的手一直在在抖个不停。在签署和她父亲相关的文书时,她把笔搁下过好多次,可每次都在警方和医生的劝解下,又不得不重新拿起笔签字确认,也被迫了解昨晚凶案发生的具体细节。
那种残酷,现场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那天下午,凶手的伤口有些渗出,唐医生进去给他换药,我和她一块进的单间病房。

刚做完手术,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比起几个被害人来说,他的一般情况已经好太多。 看到我们进去,他倒也非常客气。 他身上的伤口很多,有几处也挺长,撕扯敷料时,他皱了皱眉,因为伤口被触痛,没忍住哼了几下。在唐医生换完药收拾换药碗时,他非常礼貌地向她道谢,“麻烦你们了。” 

这份客气,事后让我想起时毛骨悚然。 这起凶杀案,在一夜之间成为全城热议的焦点,后来的这几天,无论是在外面吃饭,去舞蹈班上课,还是在超市结账口排队,都能听到不同的人谈论着这件事,而且描述得神乎其神,仿佛凶案发生时,他们就在现场一般。 

这天下班,我在医院门口打车回家,得知我在医院上班,司机突然来了兴致,“听说那个男的回家,发现老婆在店里和其他男人偷情,一时气不过,就将这两人都杀了,那个男的老婆刚好也跑过来,所以他也连带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