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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驱散了雾霾，天光分外明媚。紫光阁外左右两旁的古柏树郁郁葱葱。可是总管却无心享受这难得的冬日美景。因为王老爷昨日被他自己的宠妾气得撞破了额头，闹得人仰马翻。掌柜和他连夜赶回王家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一直应酬安抚请来慰问的各路人马直到今日中午。
总管刚刚送走梁掌柜，又迎来了Y管事。Y管事道：“刚刚陪着洛桑江村去了一趟主院。蔵夫人让他带来些藏药给老爷治伤。”
总管点点头，与他一道去勤政殿开会。昨天老爷像中邪似的撞得头破血流还不忘交代秦夫人别与沪夫人为难。这番深情厚谊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
Y管事突然打破沉默，道：“这下总该服了吧！”
总管横了他一眼，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这Y管事是世家子弟。其曾祖父曾任台湾布政使。后来其祖父与叔公两兄弟，一个跟了G记，另一个跟了K记。其叔公一家一直在王湾院里当差，不仅王湾牵连甚深还与蒋掌柜沾亲带故。
而留在京夫人身边当差的Y管事一家则是京夫人与王湾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为数不多的传话筒。其兄原是王家大内密探，却因出卖金无怠而被京夫人派人追赶到阿尔弗雷德家处置了。他自己也曾被卷进‘L氏裙带关系案’而饱受争议。沪夫人更因为火灾案而相当忌恨他。可即便如此也没影响Y管事的仕途。也许在王家当差消极怠工反而能高升，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出身寒门的总管对这种擅长和稀泥的世家子弟很无语，但他深知如今内阁就需要Y管事这样的和事佬来平衡形势。
接着两人又在半道上遇到Z副总管。总管面子上笑着与Z副总管打招呼，心里却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这Z副总管出身农户，年轻时在辽夫人和吉夫人院里当差历练，与任勇洙的兄弟有些瓜葛。其人不像Y管事那样圆滑，且办事老是拖泥带水。
03年的时候，他在粤夫人院里当差，竟对非典疫情知情不报，害得王嘉龙院里平白无故死了近300人。Z副总管酿下如此大祸后迅速求了在老安堂荣养的恩师，将粤夫人院里的H厅长推出顶罪。正因此举将粤夫人与王嘉龙一并得罪了。王嘉龙就是自他上任后开始与王耀离心离德渐行渐远渐无书。要不是掌柜斗倒了B管事，就他这样一心抱老安堂大腿的人哪里能进内阁？
除了这两个和稀泥的，紧接着又碰到了算是有实权的L副掌柜。此人是蒙夫人院里出来的。与Z副总管是同门师兄弟，但比其师兄稍有能力。他是一个保守派，最为人病垢的是在王家舆论与对外形象方面表现出令人震惊的‘不学无术’。其他为人熟知的只有其子与J检察长闺女的政治联姻。现任监察御史的W管事因L副掌柜长子在股市兴风作浪的案子与他一直不对付。
等四人一道走进勤政殿，只见掌柜正在与W管事和另一个Z副总管说到兴头上。这W管事原在秦夫人院里当差，靠岳父Y副总管发迹。这Y副总管出自军政世家。他自己也是难得的强硬派，在八平方事件中是唯一一个坚持动武且决不妥协对话的掌权人。W管事夫妇无亲生子女，唯一的一个养女现居于马修家。正因为他是个绝户才不怕得罪人。
另一个Z副总管也出自老安堂沪帮，但他同时与闽夫人、粤姨娘有交情。
总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什么也别说了。老安堂是座搬不动的大山，里头派系林立。京夫人在世时勉强能维持平衡，现在平衡一破只怕王家要被闹个底朝天。这回沪夫人敢代表沪帮出手，下回就有人代表T派再给王耀来一痛击。更何况内阁成员每个人手下都有两三个副手虎视眈眈。
这么一想，王耀忍气吞声实属无奈之举。目前只有将苏夫人推出去做挡箭牌先把今年过完。等到来年再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掌柜与总管对看一眼，两个都对Y管事和W管事格外和颜悦色。先找个会和稀泥的让王耀借驴下坡，等粤夫人显怀之后自然会有人出头对付老安堂。比如八元老的子孙后代们被迫蛰伏至今，只差粤夫人登高一呼的决心。
次日，苏夫人亲自去了一趟老安堂。昨日Y管事苦口婆心求了大半天，把她气得攥紧手心说不出话来。在这条重复走了无数次的道路上，她唯一的感受就是耻辱。从前被京夫人燕氏压得只能伏低做小，没想到如今被一个地位远不如她的沪氏踩到头顶上。她想起燕氏重掌大权后动不动就将王耀的妻妾召集到主院罚跪，就连秦夫人都不能幸免。只要有人敢反抗，燕氏就会让人将其褫衣廷杖，打到她高兴为止。王耀对燕氏有愧，只能默默承受，连一句求情都不敢说。
当年沪氏从京夫人屋里出来，飞扬跋扈地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女人们。慢悠悠地说：“京夫人说了，大家姐妹一场。只要你们在纸上签字画押，就能回去。”
苏夫人看着那一张张检举、认罪的状纸，立时吐了一口血。王耀的女人们为了讨好京夫人互咬。连借一根针没还都被拿出来说事。秦夫人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羞辱，苦苦哀求王耀赶紧让京夫人再怀个孩子。
有一回，王耀和京夫人吵嘴后叫了王濠镜来劝才算消停。从那之后，苏夫人总算看清了京夫人的真面目。
没有人能跟一个疯妇讲道理。
当京夫人再次怀孕的消息被证实后，王家的所有女人都松了一口气。她们以为能从此摆脱笼罩于王家的阴云。没想到京夫人把矛头转向了任何会在将来威胁她儿子掌权的人。她开始布下天罗地网，第一步就是让老安堂联合元老院。结果这一步棋被Y家和W家设计粤姨娘上位而成了死局。但这样也等于向京夫人暴露了粤夫人的势力。因此京夫人将军权转到了苏夫人的手里。
只是有些东西即便是得到手也不等于属于你。在老安堂和元老院都蠢蠢欲动的时候，掌柜将京夫人的遗言扒了出来告诉了闽夫人。闽夫人顺着这条线又告诉了苏夫人，等于也告诉了王耀。
沪氏就是料定王耀奈何不了她才敢这么嚣张。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让苏夫人先去向老安堂服软。苏夫人不是傻瓜，从这件事一开始就有人存心挑起王耀与老安堂的战火。打算借此敲打老安堂。
只是幕后黑手是秦夫人还是粤夫人？亦或是这两个人联手？
老安堂的戏台上正在上演荀慧生的《红娘》，苏夫人筹度几许，这才走近。不料，在上座看得正欢地沪氏一回头笑盈盈道：“苏姐姐快上座。台上正唱到红娘数落老妇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呢！”
苏夫人眼睛一挑，道：“我记得这会儿你应该在主院侍疾才是。怎还有心思来这儿听戏？”
沪夫人拿帕子掩嘴而笑，道：“昨儿借了苏姐姐家的两个妹妹帮着给下人们放完例钱，今儿两位妹妹来主院找我回话，顺便向老爷请安。我见两位妹妹生得标致就留在主院伺候老爷汤药，这才得了个空来此处讨个趣。”
苏夫人听罢犹如胸口被大石锤击一般，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一跃而起，满脸怒容。指着沪夫人的鼻子骂道：“你好恶毒的心思！”
沪夫人冷笑道：“秦姐姐让我办相亲大会，我瞧着苏姐姐家的苏苏和扬儿都是极好的人儿。咱们王家已经有了一个粤姨娘，也不多两个苏姨娘。况且若是她俩不愿意，也不会眼巴巴地留下来服侍。”
苏夫人哪里不明白这是沪氏把她架在火上烤。她本来就体弱多病，娘家早就想再送个女儿给王耀以防不测。若是以前苏夫人又绝对的自信说王耀绝对不会舍弃她，如今她却没有。
沪夫人看着弱不禁风的苏夫人，又道：“老爷最喜欢苏姐姐，也许去看在您的面子上收了两位苏妹妹。”
苏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哭着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这一路，她哭得撕心裂肺，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了。她横冲直撞地跑进主院，王嘉龙正坐在厅里喝茶。苏苏和扬儿就坐在他的对面炕上对弈。
三人听到动静都抬头错愕地望向苏夫人。王嘉龙沉着脸道：“大哥带着京哥儿去骊山别苑养伤去了。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苏夫人瞧着他面色不善，又瞧瞧自己的两个妹妹面色尴尬。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被沪氏给耍了。原来王耀留下苏苏和扬儿是为了给王嘉龙做媒。她拿帕子拭去眼泪，笑道：“哦，有劳三爷传话。”语毕，转身离去。
王嘉龙努努嘴，他原本还想打听打听他二姐怎么样了，可苏夫人刚才那副脆弱的模样确实让人于心不忍。他抿了一口茶，站起身对两位苏姑娘道：“二位慢坐，有事找朝阳姑姑便可。”就这样撂下客人，自己先回屋。留下两个脸皮薄的姑娘家面红耳赤地坐着。
朝阳姑姑在院里看得直摇头，她对丫鬟们吩咐道：“去把东厢房收拾出去让两位苏姑娘住下。一切等老爷回来再说。”
丫鬟们偷笑着应下，又互相偷瞄似在无声八卦王嘉龙。
朝阳姑姑对这些未脱稚气的女孩子很是慈蔼，她们青春烂漫又朝气蓬勃的脸庞尚未被那些久经历练的险恶用心浸染。反而像一朵朵沐浴在阳光之下的石榴花般娇艳明亮。她们尚未懂得有些事凭着脑子一热不顾一切地拿起来很容易，然而难的是如何安然无恙地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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