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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来,每次回想起来,总让人心潮起伏热血澎湃。平时上学,周末、假期就放牛、砍柴、割草或者是随大人下地,是每个农民孩子的基本生活模式,不得不劳动的同时,又有多少乐趣在其中?每个人都有少年时光,并且无法重来。我的少年时光也并不比别人光鲜,在黄金峡初中上学那几年,许多琐事至今历历在目,成了难忘的记忆。
黄金峡
黄金峡镇,原名新铺乡,至于为什么改名,一种说法是:叫“新铺”的地方太多了,为了避免重名。另一种说法是汉江河黄金峡这一段河床下面藏有大量的黄金,改名是要体现地方特色。最关键的原因应该是:撤乡设镇,是80年代农村基层改革的一种方式,用一个崭新的名字来焕发精神。尽管几百年以来,这里都是穷地方,但人们对于“黄金峡”这个”洋名字”还是慢慢接受了,就比如“王狗娃”学名“王三金”一样。不过,当地人还是叫“新铺”的时候居多,亲切!
90年代以前,新铺乡上有四大“官方机构”——乡政府、中学、乡卫生院、粮站。新铺地处几座山的交汇之处,既不平坦也不开阔,可是几百年以来,方圆几十里的人们都以这里为经济中心,也许有它的历史渊源。每逢农历3,6,9日,这里人潮涌动,自由买卖,相当于当地老百姓眼中的的“王府井”。
初中生活琐忆
今天主要说说新铺中学。
这所全乡唯一的初级中学,究竟建于何年何月,我不确定。确定的是:方圆几十里的学生上完小学五年级,这里是唯一的归宿。(辍学的除外)。90年代以前,父老乡亲们把上学这事看的很淡,上一代人的普遍认识是:上点学能识数就行了。有一些学生上到初二,男生就早早回家帮忙种地了,部分女生如果家里给定了“婆家”,也就回家帮忙了。既然上学最终还是回家种地,那还不如趁早,这是普遍观念。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学生考了中专或者大学,人们才觉悟了!
1987年9月,我自然地升入了初一,从“渭门村”来到“新铺乡”这个“大地方”上学。周围的学生分别来自商坪、北沟、黄河、韩庄、杨庄、大沟、中沟、史家村、关沟等村,从渭门村来上学的初中三个年级学生全部也有20多个吧。
初中生活至今过去已经30年多了,可曾经的一些琐事细节,感觉就在前不久刚刚发生,大家的体验也许大同小异。
乡电影院放电影,没有钱买票却心痒难耐,于是想方设法逃票,混进电影院……过程本身就像电影情节!
我们渭门村的“自行车”队,在“带头大哥—苏锋”的带领下,星期天晚上在本村看完电影,然后一行20几个人,借着蒙浓的月光,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骑车10公里赶到学校……差点进不了校门。
那个爱唱歌的女生,某天晚自习后,我们几个人在烛光里听她唱歌,真是又好听又好看!让我第一次对女生产生了异样的心理潮动。
为了勤工俭学,大家曾经利用下午到“延桥”下面那山上去砍些柴,卖给街上食堂换点钱。把柴从山上拖到公路上可以,可是从路上扛到镇上,百十来斤谈何容易?夜幕已经降临,腹中空空,双腿无力的我们还在路上挣扎着……
一、吃住那些事
来乡上上中学的学生,除了家在附近的,其他全部住校,(居家少则十里,都是山路,没法走读)。开学之初,每人带一床被子(或者褥子),然后自己找个“搭档”自由组合,一般来说,低年级学生都是找熟悉的、同一个地方来的学生合作。一个人的被子用来铺,一个人的用来盖,开启了“同居”模式。十三四岁多少年,没有那么多计较,有地方睡就行了。学校是统一的木板楼大通铺,一楼是教室,楼上睡觉。于是,所有的学生就像农民点种子,每两颗一窝,一窝挨着一窝。一层楼连着7,8间,大家就一并排挨着睡过去。
每当晚上下了自习到睡着以前,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是最活跃的时光。没有条件和习惯洗脚,楼上说笑的、追逐的、骂人的、找东西吃的、吹牛的、讲农村见闻的、讨论哪个女生好看的,热闹非凡。熄灯铃响过后,渐渐的,说话者越来越少,声音也慢慢变小,不久,都酣然睡去。
至于吃饭,最能体现那个时代特点。每周星期天下午,妈妈给炒好一些浆水菜或着泡菜,或着辣子酱、豆腐乳这些,用罐头瓶子或者搪瓷缸装好,背上粮食去学校(一部分大米,许多杂粮)。每天三顿蒸饭,学校厨房统一开伙。每人根据自己的食量,往铝饭盒了抓几把大米,再抓一把绿豆或者包谷米(玉米),然后冲到厨房,接水淘米,再参上水,放到笼上。吃饭时间铃声响过,再冲到厨房,找自己的饭盒。从台阶上冲回楼上,各自从自己的小木箱里拿出菜来。关系好的,大家把菜放在一起“打平伙”,你可以尝我的豆豉,我也可以吃你的泡菜,互通有无。那些好吃的菜往往几顿就会被吃完,剩下的三天只好将就……有些同学往米饭里搅拌一点盐,加点开水,有些人自己拿大米去换成面皮,开个荤。有些人没菜,吃几口就开始倒饭了……
(图片来源于刘建军)
痛苦的事情也有:接水。学校就那么几个水龙头,几百学生,有时候水太小,大家一堆人眼睁睁盯着水龙头尿一样地流,饭盒挤来挤去,心里非常着急。那就想办法吧,有时候,我们挤不过,就拿上饭盒,多走一些路,穿过老街到卫生院去接水。或者到对面的南沟口接山泉水。每一次只有把饭盒装上水放在笼上,才会如释重负。有时候上课铃都打了,有些人水还接不上。
最可气的是:”丢饭盒”。也就是说,某人某天下课了后去找自己的饭盒找不着。最终,所有人都走完了,笼上也没剩下自己的饭盒。被偷了!内心愤怒着,只好忍着少吃一顿。第二天,也许有更多的人同时丢饭盒。虽然学校三令五申,“偷饭”抓住了如何如何,但依然时有发生。一个人的“偷饭”,往往引发恶性循环!
那个懵懂的年龄,遇到那些窝心事,让每一个人早早地认识了社会。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是想当家,而是过早地饱尝了生活的艰辛,被催着走向成熟。
二、老师那些事
在初中孩子的眼里,老师依然是威严神圣的。当年的一些中年老师现在也许不在了,但我还记得名字,李成荣,李德荣(校长),杨景新,屈正杰,黄士林,黄海荣,黄明新,黄五顺,李宏奇,他们是这个学校的中坚力量。屈正杰教语文,严谨博学。黄明新长得也凶,看着就歪得很(脾气大),讲课却非常认真敬业,写的一手好字。黄海荣,讲几何,声音宏亮条理清晰。黄五顺,教化学,有些表情动作把大家逗的哄堂大笑,快乐得很。李宏奇教物理,做实验让大家开了眼界。杨景新每年指导学生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过多次奖励。韩春军和翟明祥老师经常在课间十分钟,在乒乓案子上大战,一个爱大力扣杀,一个爱长距离远调,观战的学生眼珠子随着乒乓走,真的是看呆了!还有一批刚刚从师范毕业去的老师,除了教文化课以外,还会一些别的才艺,对于山区的孩子而言,那是多么让人敬仰崇拜啊,何元涛老师识谱,会教唱歌、弹风琴。年轻帅气的李琳,经常在门前拉手风琴,洋气的很。庞焕荣和苏瑞荣爱下象棋,经常蹲在宿舍门前“将来将去”,饭都不去吃……
这里我记忆最深的就是黄士林老师了,当时40岁左右。他主课是教语文,字写的俊秀飘逸,每次看到他的板书,我都不自觉地想临摹。黄老师多差不多算“全才”,他会弹风琴,还教我们美术,我的手工技能“团花剪纸”就是那时候跟他学的。在一次美术课上,他找了一位同学坐在教室前面当模特,给我们讲什么叫“写生”,观察方法讲完,他自己拿着碳铅做示范,构图定位,打轮廓,画结构线,抓特征,一步一步,那个同学的速写形象跃然纸上了!很像。
太生动了!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叹,用今天的话说,我真的被“震撼”了!“画画”竟然这么神奇,从此我就迷上了美术,经常找一些古典仕女、大侠的白描插图形象来临摹,真的爱了。
五六年以后,我真的考上了美术学院,也能写的一手好字。回想我的少年时代,黄士林老师无疑是我学习美术最重要的启蒙人。我工作之后,听人说他调走了,全家住在了县城。我想他应该是过的很好的,以后会有缘再相见的。前几年曾经打听同学找联系方式准备去看望他,感恩老师。才听说他已经因病去世了……遗憾啊!
三、帮忙那些事
老师们虽然当时都吃的是“商品粮”,但他们大部分也是来自农村,家里有父母,有老婆孩子,有土地。也就是说,他们周末也是要回家干农活的。平时都在学校里,特别农忙的时候,他们家里也会人手紧张。于是,就会有个别学生帮着叫人周末去给老师帮忙。山里的娃,回自己家也是要干农活的,能给老师帮忙那也算是和老师“关系”更近了。最主要的是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干活,那是另外一种感觉。插小苗秧,打谷子(收割水稻),打砖,搬包谷等。记忆最深的就是“点香菇”了,80年代末,家乡那时候盛行种植香菇,那是当地最重要的经济作物,只要家里有劳力的,都有。我们大部分男生,学习虽然一般,干这些活却很熟练。星期六星期日连着两个多半天,就帮助老师解决了后顾之忧。事实上,当时的老师也的确清贫,现在回想起来,曾经帮助老师干过一些农活,也是应该的。
四、翻修学校那些事
上初二那一年冬天,学校要终于征得了教育行政部门的支持,要进行一次大的翻修了,土墙要换成砖墙。
原来的土墙斑驳不堪,裂缝、老鼠洞很多,更严重的是房顶多处漏水,经常有学生的被子被淋湿。新学校,那是多么让人向往啊!我们心中想象着砖墙的“富丽堂皇”,自觉配合学校的各项义务劳动。有那么一段时间,全校停课,师生都参与到学校的建设当中来。记忆最深的是“值班护校”,许多建筑材料放在户外,学校把我们男生分成小组,每周每天晚上轮流值班看护(不能睡觉)。轮到我们这一组,大家感觉使命重大,天黑就拿着手电筒到处转,俨然是个“值班领导”似的。半夜,实在是又冷又饿,难以打发。就用废弃的木块生了火,然后,借来老韩(老炊事员)的锅,架起来,半夜煮稀饭吃。火苗不停地舔着锅底,把大家的脸映的红红的,几个少年,显得激动而团结。看着大米在锅里起伏翻滚,我们不停地咽着口水。尽管没有菜,大家喝着稀饭仿佛是享受着美味佳肴,滋滋有味。
责任,合作,解决温饱,也许是每一个从土地里走出来的孩子的本能,无师自通。
五、毕业那些事
我们在翻修的砖墙教室,大概享受了一年半的时间,那段日子,我们心里充满着喜悦。新学校的落成,除了工程队,也有我们师生共同的一份力量,坐在亮堂堂的教室里,就好像我们吃着自己收获的粮食一般心里踏实。
毕业的那个春天到了,当油菜花盛开的时候,县上照相馆的人也来到了学校,女同学,穿了最好看的格子衣服,把辫子打理得比平时光滑。大家和老师们照了合影,然后就三三两两地在布景前面羞答答地照相。尽管一张照片才几毛钱,大多数的人还是不愿意多照,省钱!
这段日子,大家心中似乎矛盾又有点伤感,不管这几年中同学之间是否有过矛盾冲突,但是要分别了,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惆怅,每个少年似乎突然长大了许多,心事也重了。个别有“恋爱”倾向的男女,也许在计划着请谁去“提亲”的事了。许多人拿出笔记本,相互请自己最要好的同学再上面留言,作为人生的勉励。
毕业的情绪酝酿一个多月以后,以“大串联”的高潮而结尾。
“串联”就是离校前几周,关系好的同学会相约:到彼此每个人的家里去看看。大家商量确定了一个最科学的路线,然后一家一家地走(步行),去认识每一个同学的父母。在同学家里,喝点水坐一会,或者吃一顿饭到处看看,再继续下一家,天黑了就挤在同学家里睡。一般来说,主家都会拿出最好的瓜果、食物招待所有的人,家长看到自己的孩子有这么多同学好友,心里也很欣慰,毕竟:“叫花子还有三个朋友,”这个道理家长们是懂的。孩子们校门之外的生活即将开始,他们也需要以后彼此帮衬,友谊长存。
那个时候如果谁家有酒,也肯定会喝几杯的。大家似乎没有更多的语言表达方式,只用“认门”这种农民孩子特有的方式为少年的友谊做见证。生活虽朴素,但感情更淳真!
别了,我们的少年时光!从此以后,大家各奔前程,为了生活,也许会相遇在他乡……我们有点伤感,但我们也满怀希望!
后记
后来一部分人考上了高中,极个别人考上了中专(农转非),大部分同学回农村后,要么先结婚生子,要么外出闯世界,也有人去当兵。30多年后的今天,同学当中居外地事业有成的人很多。比如我知道的,高我两级的申万华,苏锋,刘建军,周靖,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有联系。和我同级的申新庆、杨波等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西安工作,听说曹刚在汉中生意做得很大,但没有碰见过。
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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